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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么躺着，贪婪地汲取着早晨的温暖，思绪飘到了另外一间避难小屋，虽然是多年前的经历，但对它的记忆清晰得仿若昨日。那是在一次比利牛斯山的长途之旅中，疲惫和曙光同时降临到我们身上。阿尔芭抱怨说她又累又困，我任由她说服我去找了个能过夜的谷仓，准备休息一晚，然后在周一日出前冲下山赶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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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尔芭是在巴塞罗那相遇的，这听起来还蛮诡异的，毕竟我俩都是大自然之子（女）呢。那次我离开可爱的大山，到城里准备接受一项压力测试。我已经受训多年了，每个赛季开始的时候，所有运动员都要去巴塞罗那的布卢姆诊所接受体检，监测心脏性能，确保身体没有毛病，不会妨碍我们继续体育活动。多年来，我的心脏各方面功能的表现都很稳定，但每年都免不了要去做心电图。为了看看我的心脏如何应对压力，我还要接受布鲁斯测试——不是开演唱会的那个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啦，是要上跑步机，每3分钟提速一次，还设置了跟山地上坡一样的倾斜度。你得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双腿和心脏连一分钟也坚持不住，直到被跑步带弹到房间另一头去的前一秒才停。整个过程中都得戴着呼吸管，把你的呼吸和医生的电脑连接起来，胸口还贴满了测量心跳用的贴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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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很清楚自己那年没什么变化，医生们还是认为这些检查都很重要，因为我经过了一个夏天格外艰苦而严苛的赛季，他们担心我会不会训练过度，把自己折腾得太过分了。我被他们说服了。医生们说话可是完全不考虑婉转什么的：“只要我们发现你运动过度了，你就必须停训至少一个月，直到各项水平恢复正常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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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话，我压力山大，忧心忡忡。停训一个月？那不要了我的命吗！能做什么啊？而且不幸的是，压力测试跟赛跑完全是两回事，你可没法用笑容来迷惑对手，隐藏自己真实的体能状况。电脑不说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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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尽管我担心得跟什么似的，测试结果堪称完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还没从最近的几场比赛中完全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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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身轻松地离开了诊所，悠游自在地走上了巴塞罗那热辣的街头。车子送修了，我是坐公车下山来的，回普奇塞达的大巴还得等好一会儿。我便趁着这空当儿，顺着对角线大道一路闲逛着去客运站。到了车站发现，离我的班车出发还有1小时，我就坐在台阶上看我妹妹最近拼命推荐给我的一本书——我唠叨了她好久她才投降不再烦我的。这本小说有好几位身在欧洲不同地方的主人公，讲的是他们在20世纪初“一战”前和战时的生活故事。时间过得飞快，我完全没注意到我那趟车已经泊好在位置上，乘客们都上车准备出发了。看到最后几个乘客在行李舱放手提箱，我才一跃而起冲向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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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嘛，小兄弟，我不会丢下你的嘛。”司机边检票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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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趟车很满。乘客们都在整理行李架上的东西，我挤到后排去找了一个空位。坐我身后的是一群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嚷嚷着在位子上你挪过来我挪过去，讨论着今晚等待着他们的精彩夜生活。坐我前面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看样子是从博盖利亚市场购买了食材回家的，买这么多必须是儿女们和孙子孙女们要来吃晚餐的节奏。开车了，我急忙从满脑子充斥的交谈声中抽离，想把书从背包里拿出来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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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车子刚开出几码去还没提速，可我身后的一个男生因为刚刚一直站着，一个不稳在过道上摔了个屁股蹲儿，刚好摔在我旁边。车门打开，上来一个看起来疲惫不堪、满脸焦虑的年轻女性。她身材清瘦，个子不高，穿着简单的蓝色牛仔裤和绿色T恤，拎着一个灰色背包，用一根带子悬在那儿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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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认，在她上车时我第一眼是看向她穿的鞋。我觉着这要怪我的专业隧道视野效应——别人是这么说来着。我们的鞋可以透露给人很多信息：我们是不是喜欢走路，是偏爱舒适还是款式还是二者兼有，是不是希望增高，是不在乎穿着的乡下人还是讲究时髦的城里人。她的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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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脸，藏在棕色长发的后面。这是一张精致的小脸，表情温和，脸色苍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会是疲惫。她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闪动着生机；她看上去挺警觉的，但心情不好。随着在狭窄的过道中往这边挤过来，她小小苗条的身形让她更显乏力，不过她的手臂和牛仔裤下紧绷的肌肉透露出其中蕴含着力量。她走得自信却谨慎，似乎对眼下的情况有些陌生，脱离了她喜欢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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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我身边坐下——就剩这个空位了——我正弯腰从背包里取书呢，她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啊！我在这儿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谁会想这么过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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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觉得大概600万人的样子？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啦。你在巴塞罗那待了很久吗？”我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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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惊地转过头来，一脸“难道我刚才把心里话讲出来了吗”的表情。她眼睛的蓝色似乎没有刚才第一眼看到的那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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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时，差不离吧。”她答道。她的嗓音跟人很相称：温和，一点都不刺耳，更像是一句音量较大的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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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这里忍受了几小时咧？”她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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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可是大大超过你的。很不容易啊，有那么些时候让人感觉特别难熬，我可受了不少折磨。还有几回我都差点坚持不住要放弃了……不过最后我还是撑过了足足7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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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爆笑出声，我俩在接下来的旅程都没有翻开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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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向北，穿过略夫雷加特河，大巴途经巴塞罗那周边的各个卫星城，陆续放下乘客，车厢慢慢空旷起来。我俩的交谈轻松而愉快，丝毫没有察觉到除了我们都快没有别的乘客了。这时，车子停了，司机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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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站！我们到普奇塞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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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剩下的5位乘客下了车。我不是害羞嘛，对道别说再见什么的从来都不拿手。过去3小时旅程里的滔滔不绝好像跟着空车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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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很高兴能遇到你。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认识的人里头没几个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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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很高兴呢！我认识的人里头才是没几个跟我一样讨厌城市的。”她大笑着说，“我也是路过普奇塞达，想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也不知道具体多久啦，几天或者几个月这样……得看看我是不是喜欢这里咯。”她停了停，换了口气。“要是你下山来城里不告诉我，你就麻烦大啦！”她又哈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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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谢谢，你很快就会喜欢上这里的。这地方超赞的。哦，对了，如果你什么时候来丰罗默玩，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你要是喜欢滑雪或者登山远足的话，那边是个悠闲诗意的好去处呢……”我俩似乎在顺着对方交谈，想要找出一些话、一些理由继续聊下去，不过几分钟后我们简单交换了下电话号码，就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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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修理厂取回车，开回了丰罗默。整条路上我都在回想之前的对话，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为什么讲了这个而不是那个，为什么就是没有勇气告诉她我喜欢她，觉得她是个很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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