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70218e+09
1701702180 闹钟响了,早晨5点5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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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82 我到底在这里干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能去跑个“正常”的步,而是要如此折磨我宝贵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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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84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飘来荡去,但我还是努力从床上爬起来。我还挺好的,哪儿都不疼,我这么想着。可下一秒我按着膝盖下床,突然感觉到一条韧带底下传来刀扎般的疼痛。完全没什么好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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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86 我起了床,但一站起身,大腿肌肉没反应。我立刻坐回床边才没有摔倒。看一眼闹钟:5点55分。没时间磨蹭了。我慢慢地小心地穿戴完毕,尽量不动到腿。这感觉像给木偶穿衣服,或者一尊石像——好吧,我就是那尊被穿戴的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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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88 6点了。我真的不能再浪费时间自怨自艾了。站起来。如果能保持腿直立,不去弯膝盖,我就能走,也不会扯到大腿肌肉暴露出问题。我感觉好像随时要倒下,但还是离开了卧室。胡安、蒂埃里和索尼娅在外面等着。我扯出一个笑容隐藏我的苦恼。我嘴巴抿着,看起来肯定冷静又自信,但看向小伙伴们的脸,我知道自己凹陷的黑眼圈肯定暴露了我的疼痛和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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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90 外面很冷。一打开门便发现浓雾之河在峡谷中流动,汹涌地冲进了驻扎地。我不确定是夜间下了雨,还是黎明下了霜,又或是雾里夹着水滴,总之旷野都变成了沼泽,而以我的腿脚目前的状况来看,在水里泡上十五六个小时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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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92 一开始的几步真是糟糕透了。我每跨出一步都疼得闭眼,每用力一下都要控制呼吸。我只能小小步,慢慢来,以几乎察觉不到的速度前进。就像一只受了伤的燕子,即便拒绝停滞不前,却也无法飞翔,只能拖着身体挪动,艰难地继续着旅程。我每分钟都只能前进那么一点点,每一步都被尖锐的疼痛粗暴地折磨着四肢百骸。一只脚下地,感觉到脚趾上水泡中的液体带来针刺一样的疼痛,我咬紧了后牙。刀扎般的痛感从膝盖扩散到腿后肌,直达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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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94 我不再咬牙闭眼,把面部肌肉放松,试图飞到一个没有疼痛存在的世界去。思绪把我带往远方,沙滩、酷热、海边,我什么都不用做,整天睡在棕榈树下,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它们轻柔地拂过我的脚面,温暖的海水连我的水泡都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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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96 没指望了。海浪的声音越来越粗粝、冰冷、阴沉。一切都黯淡下去,我睁开眼,冷风依然夹着雾气从我腿间穿过。我开始上坡。原本坚实的地面和草原现在变成了泥巴加水,就在眼前消失在了迷雾中,好像故意强调着我们脚步的短暂,只能在泥地上留一个浅浅的印,几秒后就被大雾永远擦去。这些想法几乎让我忘记了寒冷、水泡,还有腿上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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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198 我到达埃杜等着我的地方,两人一个字都不用讲——我双眼无神盯着地面的样子很清楚地告诉了他我是人在心不在,只恨不得让脚下的路飞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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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0 突然,一个下坡将我急剧拉回现实。头几步就把我从梦里一把扯了出来。由于爬坡激起的关节痛瞬间变成腿抽筋和胃痉挛。我没有多余体力来对抗这种抽搐,被痛感击中的大脑让周围事物在我视线中扭曲,甚至将疼痛凿进了可见之物中。脚下的地面变成坚硬竖直的岩石,迷雾不再只是轻轻的霾,而是一根尖锐的刺,缓慢地刺入我的皮肤。雾流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强到喷射出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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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2 时间和路程在大雾和我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过去。我的腿开始热乎起来,疼痛渐渐散去。黢黑的周围一点点亮起,温暖的阳光露出了笑脸。峡谷慢慢被抛在了身后,伴随着的是轻松的谈话,美好的风景,以及,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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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4 浓雾散开,阳光透射而下,照热了谷底地面,带起了一股热浪,早晨的温度高得叫人难以想象。我已经来到了奥德萨自然公园和佩迪杜山的入口处,在巨大红松的树荫下坐在喷泉边乘凉,大快朵颐着巨无霸肉卷,里面特别塞满了山羊乳酪和高山火腿,赐予我撑过今天的力量。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了,太阳当空照,悬挂在头顶正上方。我跟同事们挥手告别,他们是从步哈鲁埃罗营地一路陪着我跑到山谷的。看一眼手表:下一觉之前,我们还有一个长途上下坡要跑。没时间耽搁了,我必须趁着腿还轻灵尽可能多跑,趁着还没犯疼尽可能跑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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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6 就着喷泉的冰水,我把T恤衫和帽子都打湿了。再把头伸到喷涌而出的水柱下,让水浸透我的头发,漫过耳后,顺着脖子流到背上,给自己降降温,散一散之前几小时烈日下的奔跑在体内积聚起来的热量,也好冷却一下早前一直占据我大脑的念头,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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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8 格雷戈主动要求陪我一同跑完通往哥里兹避难所的上坡路。这将是一条漫长的拖拉之路,因此我们决定以悠闲的慢跑作为开始。离这一阶段的终点其实已经不远了,但有什么在告诉我今天没那么快能完,我还是必须好好利用、保留体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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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0 途中有游客从公园山顶下来,与我们擦身而过,我俩都还乐呵呵地享受着这一程奔跑。但爬坡一小时后,格雷戈开始感觉膝盖之前遇到过的毛病发作了。刀扎般的疼痛不断增强,他终于还是决定折返。我觉得没问题,就继续以良好的节奏往奥德萨盆地入口跑去,在那里见到了约尔迪——哥里兹营地的管理员之一——他是专门下山来陪我爬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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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2 几口水,几句话,上路。我头有些晕晕的,肯定是因为过去8小时被热辣的太阳晒到跟进了火炉似的,要么就是因为跑得太久,开始有些疲劳过度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已经能够感觉到跑过的英里在四肢中累积出来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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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4 一道白光闪过,奥德萨盆地壮观的景象让我忘记了疲劳。从北到南,一座雄伟的石墙在我眼前高耸延伸,给人感觉一定是由古罗马奴隶们的血汗筑成。右手边,奥拉斯之顶和阿尼斯科高峰在石墙之上升入半空;左手边,壮丽的马尾大瀑布炫耀着她的狂霸之姿,清楚地昭告世人,这片奇景是由她一手雕琢,她的激流能劈开最坚硬的岩石,谁敢挑战挡她的路,她就会彻底摧毁谁!她是这片属于她的领地上最骄傲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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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6 在我对面,如皇冠般缀在这整块领域之上的,便是佩迪杜山的顶峰,如同宙斯在奥林匹斯山的天空中遨游的巨帆。1600英尺绝壁在葱绿的旷野之上拔地而起,脚下是奶牛和马儿结伴游荡,野生动物靠近平静流淌的河流边恣意徜徉。土拨鼠在晒得暖洋洋的石头上安稳地打着盹儿,沐浴着今天最后几小时的日光。气势恢宏的山墙和盆地里的安详形成强烈的对比,我浑身充满着一股平和与静谧。疲惫一扫而光,仿佛此处的力量注入了我的每个毛孔,我又满血复活,准备好了一鼓作气跨越这片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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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8 可残酷的是,往哥里兹营地的攀爬将我扯回了现实。这段上坡路石子满布,陡峭非常,一眼望不到头。约尔迪在前面不住地回头鞭策我,地势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我们到了营地所在的平台地带。营地的其他管理员和登山爱好者用热烈的掌声和鼓励的欢呼迎接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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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0 “你今早是从哪里出发的?”几个刚从佩迪杜山下来的登山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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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2 “今早……”似乎离得超远的感觉,好像我们在浓雾中奔跑已经是好几天前而不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我是从索姆波特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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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4 他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互相瞧瞧,又转过脸来盯着我,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可营地警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和我的——再明显不过的——凌乱的身姿,让他们不得不准备接受我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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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6 “老天爷!真是难以置信!祝贺你!那你要在这里留下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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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8 如果留在这儿,休息一阵,睡上一觉,饱餐一顿,我得付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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