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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8 可残酷的是,往哥里兹营地的攀爬将我扯回了现实。这段上坡路石子满布,陡峭非常,一眼望不到头。约尔迪在前面不住地回头鞭策我,地势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我们到了营地所在的平台地带。营地的其他管理员和登山爱好者用热烈的掌声和鼓励的欢呼迎接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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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0 “你今早是从哪里出发的?”几个刚从佩迪杜山下来的登山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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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2 “今早……”似乎离得超远的感觉,好像我们在浓雾中奔跑已经是好几天前而不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我是从索姆波特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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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4 他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互相瞧瞧,又转过脸来盯着我,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可营地警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和我的——再明显不过的——凌乱的身姿,让他们不得不准备接受我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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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6 “老天爷!真是难以置信!祝贺你!那你要在这里留下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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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8 如果留在这儿,休息一阵,睡上一觉,饱餐一顿,我得付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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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0 “不了,我得下山去派尼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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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2 刚才我跟约尔迪往山上跑的路上,我俩已经考虑过去派尼塔的不同方案。通常来说,到了一年的这个时节,比利牛斯山脉上的雪应该融化得差不多了,但去年那一季寒冬过后——尤其是今年格外料峭的寒春夹杂多场暴风雪之后,山体仍然被皑皑白雪完全覆盖。而且,之前可以让人轻松滑降的平滑雪面或雪檐,现在已经开始变成更大的障碍,除非穿着跑鞋,否则很难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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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4 跨越雄伟的罗兰多裂口是没什么可能性了,因此我们把方案减到了两个。现在我俩已经跑到了这个海拔,眼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穿越阿尼斯科通道,要么一直走上坡路一路跑到西林德罗通道去。第一个选择对我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首先就是一大段下山的路,但接着是仅仅300英尺的抬升,立刻就转为5000英尺下坡,直通谷底。真正的问题是,要到达通道,你必须应付一道绵长裸露的山脊,夹在佩迪杜山和阿尼斯科高峰的山墙之间。攀山架上安装了绳索和锁链,而且是山石开凿而成的,如果是夏天,如果你习惯山间活动,那么这趟攀爬是轻而易举的。可惜现在积雪盖了个严实,即便你有冰爪,脚下一滑(匆忙之中是很有可能的)就会把你送往落差3000英尺的超刺激死亡大滑梯。考虑到这些,我和约尔迪以及团队其他成员决定选择2号方案,即先在坎坷不平的雪地里跑3200英尺,到西林德罗通道,在海拔10500英尺地带穿越派尼塔峡谷,在那里将要进行6500英尺的雪面滑降,还有几个有些困难的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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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6 今天一早,去过探索通道的营地看守人之一埃尔·皮尔特利给我提了个醒,叫我最好在开始下山前都带好冰镐在身上。我表示认同。吃饱了健康鸡蛋卷之后,我就跟约尔迪向着佩迪杜山的方向进发了。这段爬升十分陡峭,但雪层也相当坚硬,我们的进展良好且顺利。我跟着同伴的脚印爬坡——他跑得真快,我要紧跟上好像还比较困难。我这才再一次想起,营地里短暂的休息只不过是让我的腿稍微喘了口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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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8 在路程过半,落日余晖铺满这片人间天堂的时候,约尔迪折回了营地。我便有机会抬起头来,稍微欣赏一下这跨山之旅之中的最美时刻之一。在这海拔将近10000英尺的高山上,四面八方环绕着我的是岩石化成的巨人,安静地伫立在巨大软垫般的雪地上。我感觉自己很小,非常非常渺小,只是我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白雪地毯上的一个小黑点罢了。右手边,罗兰多裂口为最后几道日光关上了门,将泰伦城留在了黑暗之中。我顺着山脊看向前方,依稀能看到马尾瀑布的样子。在这些石巨人的衬托下,瀑布竟然显得既无辜也无害。顺着脚尖看向山下,黑夜开始笼罩谷底。盆地中的动物们已经无法悠闲地享受阳光,岩羚羊纷纷蹦向山上,寻找睡觉的好地方。最后让我再看一眼这壮美的山景:我很愿意就这么坐在这儿,看着太阳在我从早上就开始一座座攀登的群山背后隐去……可夜幕已经降临了,下山的路虽刺激好玩,却也不乏危险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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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0 离开营地已经过了一小时,我刚好跑完了通道之路的最后600英尺的上坡路。到现在为止,我都保持着不错的节奏,为自己下山的路程还挣得了几分钟日光。可是温暖的风刮了起来,警告我最后几分钟的光明也即将消失。我不再闲晃,立即开始在冰雪下坡路上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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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2 这里是佩迪杜山的东面,离太阳晒到积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脚下的雪已经冻成了坚硬的冰。几小时前能够用后背着地的滑降通途,现在已然变成险恶的下山之路,我得尽量将鞋子卡进早上登山者们留下的洞里,还要把冰镐凿下去,以防万一脚底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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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4 一步步地攀爬,虽然慢却毫不停歇,我终于到了真正要向下攀爬的地方。在一处岩脊上的山石之间,一条约50英尺高的通道在冰雪尽头延伸而出。有绳索固定在了岩脊的石壁上,末端还装有金属环,看起来不难搞。我左手握紧了冰镐,面对山体找好合适的位置,把绳子攥在了右手中。绞成绳索的一根根细绳受到了时间的磨损,但结实程度还能接受。其实我感觉这绳索应该不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年夏天被人安装在这里的。可是别忘了,刚刚过去的冬天严酷非常,绳索也遭受了多场暴风雪的击打、多日太阳的暴晒以及干旱无雨的天气,它原本的绿色渐渐被磨褪,变成这生锈一般的赭色。尽管如此,它仍然十分结实,没有一根断了的绞绳,也没有被冰镐或冰爪的敲击弄得不堪重负、一拉就断。不过反正我一想,过去这几天我都减了那么多重了,就算是一根毛线也能把我挂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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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6 白天融化的积雪有些已经慢慢渗透进了绳索表面,将其浸湿。我手放到上面:好冰!差点手一松就把绳子放了!但我没有,我还是咬牙紧紧握住它,开始了下降。在绳索之内缓慢流动的冰水渗透出来,流到我的手指上,庆幸的是,至少我沿着绳索移动手的时候,我的手不会因为摩擦被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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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8 我从岩石上跳下,落在雪地上。冰镐就留在石头旁,巡山的人晚点会回收,我要继续我的下山路了。到了这里,山坡稍微放缓了。我一路向宽阔的派尼塔平台跑去,地势一路拉平。光线几乎不存在了。天空依然清朗,周围的山体轮廓仍然鲜明。佩迪杜山已经被我留在了身后,马波勒的圆筒山和阿斯泰阻的山峰从右前方迎面而来。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地平台远方,夜幕已笼罩峡谷,人们一盏盏点亮了家里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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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50 我的时间是经不起浪费的,只能加紧脚步,穿越平台。雪地还很坚实,我可以在上面飞奔——不过时不时地我踏得、跳得太用力,积雪外壳被我捅破,我就一下子陷进去,雪没过膝盖。这条路已经好些天没人走了,所有的脚印都消失在了雪地里。步道的痕迹也被擦除,可话说回来,我们穿越比利牛斯山脉的路径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正等着被人创造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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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52 我决定走平台右侧的岩石带。从这里下坡相对容易:这个雪坡越来越陡,但能够让我安全且快速地下降。远远伸出的雪舌很宽阔,看上去感觉一路触到谷底了。我脚下生风,超快速地滑着跑下山去。山坡越来越陡,越来越陡,直到平台之下将近900英尺,积雪生生截住了头,悬停在直降三千尺的峭壁边缘。悬崖之下,一眼望不到头,我知道那是峡谷的黑暗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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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54 “该死!走错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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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56 我恨恨地思考着。这条路是通不到山下的。我必须从平台更东侧的那边下降才行。如果选择原路折回,穿雪地跨平台,就意味着我要浪费大把的时间——而我一秒钟都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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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58 最终,我还是决定转向攀登我右侧的岩壁。要爬上去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掉下来的话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半小时之内我就回到了平台之上,重新找路。现在还不至于漆黑一片,可我知道,很快就会无法看清整个地貌了。我打开头灯,幸运的是今晚算是天高云淡,雪地上反射的星光意味着我能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些记号,它们来自前些天的登山者留在柔软的午后积雪上的脚印。不幸的是,几小时前还跟棉花被一样好玩天真的广阔雪域,现在已经变成冰雪刀锋,严厉而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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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60 更糟糕的是,我脑子里跟不上杰拉德·昆塔纳唱的那首歌了,歌词就有几个字一直在我脑中响着:“我在掉落,我渐渐去到……”我无法停止想象和预料自己脚下一滑的那一瞬,就仿佛我身处比赛中,仿佛眼前出现了跑道、对手,甚至是胜利。好了,这下我都想象到自己跌倒那一刻的电影镜头了——还是慢动作的。我甚至感觉到脚底的冰面滑溜,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地坍倒……然后呢?那是我无法预料的了,是想都不敢想的时刻。我唯一能够想象的是自己即将摔倒,然后努力扒住一个洞或一块石头阻止下落,并且成功!我甚至还能想想看,如果我的鞋底跟冰面接触不到了,我脑子里会出现什么话呢?“你到底为什么就把个冰镐留在那儿了呢?!”我的思绪根本停不下来,很清楚这只是个反问句,因为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无论做决定之时看起来是大是小,都会决定我们的命运。决定一旦做出,原路折返有时甚至比坚持下去找解决之路更加折磨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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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62 我又开始下坡了。这几百英尺下降过程中,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仅仅5小时前,我还被人群、镜头、美食和小伙伴们包围着。在那个氛围中,那时候的高山看起来还很小。眼下,我孤身一人。面前的山岳变得巨大而骇人,我不过是一片飘零的树叶,命运随风。可是,这难道不是我们在攀登高峰的经历中想要寻找的感觉吗?那种深刻认识到自己是人类的感觉,那种在大自然压倒一切的力量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的感觉。我们就像迷路的新生儿,在这广袤而陌生的世界里寻找母亲的保护。这一刻,我们要直面与大自然的搏斗,努力征服,或者也可以选择悄无声息地路过,小心不要惊醒包围着我们的巨人之中那头沉睡的魔物,直到我们找到母亲安全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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