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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营地已经过了一小时,我刚好跑完了通道之路的最后600英尺的上坡路。到现在为止,我都保持着不错的节奏,为自己下山的路程还挣得了几分钟日光。可是温暖的风刮了起来,警告我最后几分钟的光明也即将消失。我不再闲晃,立即开始在冰雪下坡路上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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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佩迪杜山的东面,离太阳晒到积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脚下的雪已经冻成了坚硬的冰。几小时前能够用后背着地的滑降通途,现在已然变成险恶的下山之路,我得尽量将鞋子卡进早上登山者们留下的洞里,还要把冰镐凿下去,以防万一脚底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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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地攀爬,虽然慢却毫不停歇,我终于到了真正要向下攀爬的地方。在一处岩脊上的山石之间,一条约50英尺高的通道在冰雪尽头延伸而出。有绳索固定在了岩脊的石壁上,末端还装有金属环,看起来不难搞。我左手握紧了冰镐,面对山体找好合适的位置,把绳子攥在了右手中。绞成绳索的一根根细绳受到了时间的磨损,但结实程度还能接受。其实我感觉这绳索应该不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年夏天被人安装在这里的。可是别忘了,刚刚过去的冬天严酷非常,绳索也遭受了多场暴风雪的击打、多日太阳的暴晒以及干旱无雨的天气,它原本的绿色渐渐被磨褪,变成这生锈一般的赭色。尽管如此,它仍然十分结实,没有一根断了的绞绳,也没有被冰镐或冰爪的敲击弄得不堪重负、一拉就断。不过反正我一想,过去这几天我都减了那么多重了,就算是一根毛线也能把我挂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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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融化的积雪有些已经慢慢渗透进了绳索表面,将其浸湿。我手放到上面:好冰!差点手一松就把绳子放了!但我没有,我还是咬牙紧紧握住它,开始了下降。在绳索之内缓慢流动的冰水渗透出来,流到我的手指上,庆幸的是,至少我沿着绳索移动手的时候,我的手不会因为摩擦被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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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岩石上跳下,落在雪地上。冰镐就留在石头旁,巡山的人晚点会回收,我要继续我的下山路了。到了这里,山坡稍微放缓了。我一路向宽阔的派尼塔平台跑去,地势一路拉平。光线几乎不存在了。天空依然清朗,周围的山体轮廓仍然鲜明。佩迪杜山已经被我留在了身后,马波勒的圆筒山和阿斯泰阻的山峰从右前方迎面而来。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地平台远方,夜幕已笼罩峡谷,人们一盏盏点亮了家里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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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是经不起浪费的,只能加紧脚步,穿越平台。雪地还很坚实,我可以在上面飞奔——不过时不时地我踏得、跳得太用力,积雪外壳被我捅破,我就一下子陷进去,雪没过膝盖。这条路已经好些天没人走了,所有的脚印都消失在了雪地里。步道的痕迹也被擦除,可话说回来,我们穿越比利牛斯山脉的路径本来就是不存在的——正等着被人创造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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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走平台右侧的岩石带。从这里下坡相对容易:这个雪坡越来越陡,但能够让我安全且快速地下降。远远伸出的雪舌很宽阔,看上去感觉一路触到谷底了。我脚下生风,超快速地滑着跑下山去。山坡越来越陡,越来越陡,直到平台之下将近900英尺,积雪生生截住了头,悬停在直降三千尺的峭壁边缘。悬崖之下,一眼望不到头,我知道那是峡谷的黑暗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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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走错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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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恨地思考着。这条路是通不到山下的。我必须从平台更东侧的那边下降才行。如果选择原路折回,穿雪地跨平台,就意味着我要浪费大把的时间——而我一秒钟都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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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还是决定转向攀登我右侧的岩壁。要爬上去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掉下来的话不死也只剩半条命。半小时之内我就回到了平台之上,重新找路。现在还不至于漆黑一片,可我知道,很快就会无法看清整个地貌了。我打开头灯,幸运的是今晚算是天高云淡,雪地上反射的星光意味着我能毫不费力地找到一些记号,它们来自前些天的登山者留在柔软的午后积雪上的脚印。不幸的是,几小时前还跟棉花被一样好玩天真的广阔雪域,现在已经变成冰雪刀锋,严厉而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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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糟糕的是,我脑子里跟不上杰拉德·昆塔纳唱的那首歌了,歌词就有几个字一直在我脑中响着:“我在掉落,我渐渐去到……”我无法停止想象和预料自己脚下一滑的那一瞬,就仿佛我身处比赛中,仿佛眼前出现了跑道、对手,甚至是胜利。好了,这下我都想象到自己跌倒那一刻的电影镜头了——还是慢动作的。我甚至感觉到脚底的冰面滑溜,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地坍倒……然后呢?那是我无法预料的了,是想都不敢想的时刻。我唯一能够想象的是自己即将摔倒,然后努力扒住一个洞或一块石头阻止下落,并且成功!我甚至还能想想看,如果我的鞋底跟冰面接触不到了,我脑子里会出现什么话呢?“你到底为什么就把个冰镐留在那儿了呢?!”我的思绪根本停不下来,很清楚这只是个反问句,因为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无论做决定之时看起来是大是小,都会决定我们的命运。决定一旦做出,原路折返有时甚至比坚持下去找解决之路更加折磨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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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下坡了。这几百英尺下降过程中,时间仿佛停滞不前。仅仅5小时前,我还被人群、镜头、美食和小伙伴们包围着。在那个氛围中,那时候的高山看起来还很小。眼下,我孤身一人。面前的山岳变得巨大而骇人,我不过是一片飘零的树叶,命运随风。可是,这难道不是我们在攀登高峰的经历中想要寻找的感觉吗?那种深刻认识到自己是人类的感觉,那种在大自然压倒一切的力量面前,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人的感觉。我们就像迷路的新生儿,在这广袤而陌生的世界里寻找母亲的保护。这一刻,我们要直面与大自然的搏斗,努力征服,或者也可以选择悄无声息地路过,小心不要惊醒包围着我们的巨人之中那头沉睡的魔物,直到我们找到母亲安全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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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巅峰 05 湖泊,河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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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升至天顶,慢慢开始朝西边沉降下去。暖和的早晨似乎预示着灿烂辉煌光芒四射的一天,可这会儿蓝天已经被云朵遮蔽,谷底的浓雾升腾至山顶,留下的光线仅够照亮四周,却不够温暖余下的半天。我在田园小屋过夜,几小时前就出发了,不过在那么多个无眠之夜后,这次休息给了我必要的体力,让我能继续奔跑,揭开我在追逐的是什么或是什么在追逐我这个谜团。我只知道一定要听从直觉的召唤,找到正确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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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的高山草甸已经从视线范围中消失不见,留我一个人在更加广袤的山地中,在山峰和溪谷间跳跃,从一个峡谷到另一个,向着太阳在天空中划出轨迹的相反方向,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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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从来都对我有信心,相信我一定能够达成自己想做的事,确信对别人来说困难的事情,到了我这儿就会变简单。这也许是我散发出过多的自信的结果吧,因为我更愿意看到事物积极的一面,镇定地应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猜,10分钟之前我在世界锦标赛上出发,那样子看着应该跟我到山下超市买东西差不多轻松吧。并不是说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胜利啊,而是相反,我从来就觉得,要做自己拿手的、并且还是我几乎一年365天里有360天都在练习和训练的事情之前,紧张是一个不应该会有的感觉。好比说,一个面包师傅在要烤面包的那天战战兢兢的。到头来,面包就是面包,或许烤得好,或许没烤好——要看脱出面包师傅掌控之外的一些因素——可面包还是一样按照同一份配方做出来的,不管是星期一还是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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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芭是唯一一个没把这自信看成理所当然的人。她看穿了这层我潜意识赋予的填充物,看到了其覆盖之下侵蚀着我的不安全感。要不然她就是个纯粹乐意取笑我的人,故意拿那些跟我意识中乱跑着的同样的问题来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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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训练完回家,通常第一件事就是抓一罐能多益巧克力酱吞掉,一勺接一勺,即便脑子里想象着阿尔芭就在身后,等着谴责我。然后,每当我回头一看,她果然就会在那里,双手交叉在胸前,小脸儿愤怒着——我吧其实知道她就是想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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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每天这么吃一罐巧克力酱长一磅肉的还能在星期天的世锦赛上拿冠军啊?”她就会故意很凶悍地提高了嗓门这么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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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我刚练完5小时呢,而且今天冷得要死,所以我把热量都燃烧掉啦。”我就会这么回答。“再说你也知道的——我觉得你知道啊——赢不赢并不是重点,比赛的意义比争输赢要大,而且如果要我跟巧克力断绝关系才能赢一次比赛,那就让失败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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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俩就会噗哈哈地大笑出来,并开始一场旷日持久的关于幸福与快乐的争论,包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重要性,吃自己爱吃的东西的重要性,以及愉快地过日子的重要性。虽然我俩思想同步,我们还是很爱争个天昏地暗,从厨房中缠斗到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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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比赛比得怎么样关系真的不大。她从不来看我比赛,尽管她自己经常出去跑上一跑。她很清楚,对我来说竞技比赛是动力的一个来源,虽然从不跟我说,但她就是理解。我常鼓励她跟我一块儿跑比赛,但她都会说,在享受每天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快乐这一点上,并不用通过胸前别个号码来告诉别人谁都胜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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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就是我会爱上她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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