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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0 突然,一个下坡将我急剧拉回现实。头几步就把我从梦里一把扯了出来。由于爬坡激起的关节痛瞬间变成腿抽筋和胃痉挛。我没有多余体力来对抗这种抽搐,被痛感击中的大脑让周围事物在我视线中扭曲,甚至将疼痛凿进了可见之物中。脚下的地面变成坚硬竖直的岩石,迷雾不再只是轻轻的霾,而是一根尖锐的刺,缓慢地刺入我的皮肤。雾流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强到喷射出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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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2 时间和路程在大雾和我的胡思乱想中一点点过去。我的腿开始热乎起来,疼痛渐渐散去。黢黑的周围一点点亮起,温暖的阳光露出了笑脸。峡谷慢慢被抛在了身后,伴随着的是轻松的谈话,美好的风景,以及,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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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4 浓雾散开,阳光透射而下,照热了谷底地面,带起了一股热浪,早晨的温度高得叫人难以想象。我已经来到了奥德萨自然公园和佩迪杜山的入口处,在巨大红松的树荫下坐在喷泉边乘凉,大快朵颐着巨无霸肉卷,里面特别塞满了山羊乳酪和高山火腿,赐予我撑过今天的力量。现在已经是下午5点了,太阳当空照,悬挂在头顶正上方。我跟同事们挥手告别,他们是从步哈鲁埃罗营地一路陪着我跑到山谷的。看一眼手表:下一觉之前,我们还有一个长途上下坡要跑。没时间耽搁了,我必须趁着腿还轻灵尽可能多跑,趁着还没犯疼尽可能跑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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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6 就着喷泉的冰水,我把T恤衫和帽子都打湿了。再把头伸到喷涌而出的水柱下,让水浸透我的头发,漫过耳后,顺着脖子流到背上,给自己降降温,散一散之前几小时烈日下的奔跑在体内积聚起来的热量,也好冷却一下早前一直占据我大脑的念头,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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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08 格雷戈主动要求陪我一同跑完通往哥里兹避难所的上坡路。这将是一条漫长的拖拉之路,因此我们决定以悠闲的慢跑作为开始。离这一阶段的终点其实已经不远了,但有什么在告诉我今天没那么快能完,我还是必须好好利用、保留体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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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0 途中有游客从公园山顶下来,与我们擦身而过,我俩都还乐呵呵地享受着这一程奔跑。但爬坡一小时后,格雷戈开始感觉膝盖之前遇到过的毛病发作了。刀扎般的疼痛不断增强,他终于还是决定折返。我觉得没问题,就继续以良好的节奏往奥德萨盆地入口跑去,在那里见到了约尔迪——哥里兹营地的管理员之一——他是专门下山来陪我爬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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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2 几口水,几句话,上路。我头有些晕晕的,肯定是因为过去8小时被热辣的太阳晒到跟进了火炉似的,要么就是因为跑得太久,开始有些疲劳过度了。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已经能够感觉到跑过的英里在四肢中累积出来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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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4 一道白光闪过,奥德萨盆地壮观的景象让我忘记了疲劳。从北到南,一座雄伟的石墙在我眼前高耸延伸,给人感觉一定是由古罗马奴隶们的血汗筑成。右手边,奥拉斯之顶和阿尼斯科高峰在石墙之上升入半空;左手边,壮丽的马尾大瀑布炫耀着她的狂霸之姿,清楚地昭告世人,这片奇景是由她一手雕琢,她的激流能劈开最坚硬的岩石,谁敢挑战挡她的路,她就会彻底摧毁谁!她是这片属于她的领地上最骄傲的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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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6 在我对面,如皇冠般缀在这整块领域之上的,便是佩迪杜山的顶峰,如同宙斯在奥林匹斯山的天空中遨游的巨帆。1600英尺绝壁在葱绿的旷野之上拔地而起,脚下是奶牛和马儿结伴游荡,野生动物靠近平静流淌的河流边恣意徜徉。土拨鼠在晒得暖洋洋的石头上安稳地打着盹儿,沐浴着今天最后几小时的日光。气势恢宏的山墙和盆地里的安详形成强烈的对比,我浑身充满着一股平和与静谧。疲惫一扫而光,仿佛此处的力量注入了我的每个毛孔,我又满血复活,准备好了一鼓作气跨越这片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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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18 可残酷的是,往哥里兹营地的攀爬将我扯回了现实。这段上坡路石子满布,陡峭非常,一眼望不到头。约尔迪在前面不住地回头鞭策我,地势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我们到了营地所在的平台地带。营地的其他管理员和登山爱好者用热烈的掌声和鼓励的欢呼迎接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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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0 “你今早是从哪里出发的?”几个刚从佩迪杜山下来的登山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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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2 “今早……”似乎离得超远的感觉,好像我们在浓雾中奔跑已经是好几天前而不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我是从索姆波特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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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4 他们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互相瞧瞧,又转过脸来盯着我,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可营地警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和我的——再明显不过的——凌乱的身姿,让他们不得不准备接受我说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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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6 “老天爷!真是难以置信!祝贺你!那你要在这里留下过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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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28 如果留在这儿,休息一阵,睡上一觉,饱餐一顿,我得付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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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0 “不了,我得下山去派尼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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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2 刚才我跟约尔迪往山上跑的路上,我俩已经考虑过去派尼塔的不同方案。通常来说,到了一年的这个时节,比利牛斯山脉上的雪应该融化得差不多了,但去年那一季寒冬过后——尤其是今年格外料峭的寒春夹杂多场暴风雪之后,山体仍然被皑皑白雪完全覆盖。而且,之前可以让人轻松滑降的平滑雪面或雪檐,现在已经开始变成更大的障碍,除非穿着跑鞋,否则很难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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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4 跨越雄伟的罗兰多裂口是没什么可能性了,因此我们把方案减到了两个。现在我俩已经跑到了这个海拔,眼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穿越阿尼斯科通道,要么一直走上坡路一路跑到西林德罗通道去。第一个选择对我来说是最有吸引力的:首先就是一大段下山的路,但接着是仅仅300英尺的抬升,立刻就转为5000英尺下坡,直通谷底。真正的问题是,要到达通道,你必须应付一道绵长裸露的山脊,夹在佩迪杜山和阿尼斯科高峰的山墙之间。攀山架上安装了绳索和锁链,而且是山石开凿而成的,如果是夏天,如果你习惯山间活动,那么这趟攀爬是轻而易举的。可惜现在积雪盖了个严实,即便你有冰爪,脚下一滑(匆忙之中是很有可能的)就会把你送往落差3000英尺的超刺激死亡大滑梯。考虑到这些,我和约尔迪以及团队其他成员决定选择2号方案,即先在坎坷不平的雪地里跑3200英尺,到西林德罗通道,在海拔10500英尺地带穿越派尼塔峡谷,在那里将要进行6500英尺的雪面滑降,还有几个有些困难的路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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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6 今天一早,去过探索通道的营地看守人之一埃尔·皮尔特利给我提了个醒,叫我最好在开始下山前都带好冰镐在身上。我表示认同。吃饱了健康鸡蛋卷之后,我就跟约尔迪向着佩迪杜山的方向进发了。这段爬升十分陡峭,但雪层也相当坚硬,我们的进展良好且顺利。我跟着同伴的脚印爬坡——他跑得真快,我要紧跟上好像还比较困难。我这才再一次想起,营地里短暂的休息只不过是让我的腿稍微喘了口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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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38 在路程过半,落日余晖铺满这片人间天堂的时候,约尔迪折回了营地。我便有机会抬起头来,稍微欣赏一下这跨山之旅之中的最美时刻之一。在这海拔将近10000英尺的高山上,四面八方环绕着我的是岩石化成的巨人,安静地伫立在巨大软垫般的雪地上。我感觉自己很小,非常非常渺小,只是我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白雪地毯上的一个小黑点罢了。右手边,罗兰多裂口为最后几道日光关上了门,将泰伦城留在了黑暗之中。我顺着山脊看向前方,依稀能看到马尾瀑布的样子。在这些石巨人的衬托下,瀑布竟然显得既无辜也无害。顺着脚尖看向山下,黑夜开始笼罩谷底。盆地中的动物们已经无法悠闲地享受阳光,岩羚羊纷纷蹦向山上,寻找睡觉的好地方。最后让我再看一眼这壮美的山景:我很愿意就这么坐在这儿,看着太阳在我从早上就开始一座座攀登的群山背后隐去……可夜幕已经降临了,下山的路虽刺激好玩,却也不乏危险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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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0 离开营地已经过了一小时,我刚好跑完了通道之路的最后600英尺的上坡路。到现在为止,我都保持着不错的节奏,为自己下山的路程还挣得了几分钟日光。可是温暖的风刮了起来,警告我最后几分钟的光明也即将消失。我不再闲晃,立即开始在冰雪下坡路上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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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2 这里是佩迪杜山的东面,离太阳晒到积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现在脚下的雪已经冻成了坚硬的冰。几小时前能够用后背着地的滑降通途,现在已然变成险恶的下山之路,我得尽量将鞋子卡进早上登山者们留下的洞里,还要把冰镐凿下去,以防万一脚底打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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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4 一步步地攀爬,虽然慢却毫不停歇,我终于到了真正要向下攀爬的地方。在一处岩脊上的山石之间,一条约50英尺高的通道在冰雪尽头延伸而出。有绳索固定在了岩脊的石壁上,末端还装有金属环,看起来不难搞。我左手握紧了冰镐,面对山体找好合适的位置,把绳子攥在了右手中。绞成绳索的一根根细绳受到了时间的磨损,但结实程度还能接受。其实我感觉这绳索应该不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年夏天被人安装在这里的。可是别忘了,刚刚过去的冬天严酷非常,绳索也遭受了多场暴风雪的击打、多日太阳的暴晒以及干旱无雨的天气,它原本的绿色渐渐被磨褪,变成这生锈一般的赭色。尽管如此,它仍然十分结实,没有一根断了的绞绳,也没有被冰镐或冰爪的敲击弄得不堪重负、一拉就断。不过反正我一想,过去这几天我都减了那么多重了,就算是一根毛线也能把我挂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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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6 白天融化的积雪有些已经慢慢渗透进了绳索表面,将其浸湿。我手放到上面:好冰!差点手一松就把绳子放了!但我没有,我还是咬牙紧紧握住它,开始了下降。在绳索之内缓慢流动的冰水渗透出来,流到我的手指上,庆幸的是,至少我沿着绳索移动手的时候,我的手不会因为摩擦被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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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02248 我从岩石上跳下,落在雪地上。冰镐就留在石头旁,巡山的人晚点会回收,我要继续我的下山路了。到了这里,山坡稍微放缓了。我一路向宽阔的派尼塔平台跑去,地势一路拉平。光线几乎不存在了。天空依然清朗,周围的山体轮廓仍然鲜明。佩迪杜山已经被我留在了身后,马波勒的圆筒山和阿斯泰阻的山峰从右前方迎面而来。在这一望无际的雪地平台远方,夜幕已笼罩峡谷,人们一盏盏点亮了家里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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