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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着,等着,放空自己,不去回顾以前取得过的成功或成绩。我只是单纯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神奇景象。脚下几千英尺,就是海洋的广袤无垠。我就像是一个流浪多年终于回家了的老人,面对着这全景之美,除了感动,也只有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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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再照射我身后的岩石,周围的地貌开始模糊不清。可我,像是一把刚刚被重新点燃的火炬,重新找到了我的心灵,得到了继续前进的力量,双眼又一次盛满了希望。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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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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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达莱避难所醒来,身处海拔6000英尺之上,离最近的海滩只有60英里多一点点,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给我坚持到底的能量了。我带着一个认知开拔:今天早上将是我最后一次惴惴不安着起床了!再也不用起来第一件事就担心腿能不能给点好反应、伤痛是走了还是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就会回来了!虽然我真的还是浑身疼得不行,可一想到我只需要最后一次跑到日落,整个人就是一阵巨大的轻松,让我能够享受今天的探索之旅,还能小小放纵一下自己脑洞大开,可以让情感向第二天早上不用“还债”的身体妥协一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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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阳光一扫昨天的阴雨,在这种高温烘烤下热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我的肌肉群很快就活跃了起来,当我们跑完一大段下山路,到达阿尔勒的时候,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准备好了面对最后的60英里。小憩一会儿,先吃个美味的芝士肉卷。接着上路,继续接受烈日的炙烤,让双腿将每一英里抛在身后。周围景观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变得越来越荒芜、干旱。我们已经将起伏的山脉上的草甸和岩石甩在了身后,接下来将要迎战的是阿赫莱斯的茂密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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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勒佩尔蒂时,时间已近正午。距离我们在地中海的清凉海水中撒丫子溅水花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诺伊洛斯山了!不过这欢乐的认知并没有完全占据我的心:最后这几个小时的酷热一下子把我前几天受过的伤痛全部带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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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来陪伴我跑完最后一程的团队和大批亲友开始北上诺伊洛斯山,个个都热情高涨。可是,即使我已经努力表现出同样欢欣鼓舞的样子,却时时感到越来越灼热的疼痛。我朝着山上跑,右小腿的痛感加重,不仅开始在里头抽筋,而且慢慢僵硬了起来。好不容易跑完了上坡,我以为疼到这里为止了吧,可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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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埃尔·平西的伴随下,我们开始沿着阿赫莱斯的山岭奔跑。这是一道锋利的边缘,切割开来的一边是罗塞略的千里平原,另一边是恩博达,宽广地铺开在我们身前,一直接入大海。我为了忘掉疼痛,专心凝视着这片壮阔瑰丽的全景,跟同伴分享一路跑来的一些激情时刻,以及我以前的其他许多次历险记。这个策略一时见效了,我的确在谈笑中忘记了伤痛,尽情享受着飞越山岭时拂过我们四肢的轻风。好景不长,时不时刺痛感和灼烧感突然袭来,让我意识到为了阻止小腿抽筋而调整步幅这一做法,导致的后果是现在扭伤了左腿筋。我只好缓慢前行,努力拉长步子跑起来,但不能迈得太大步,必须避免一旦过分牵动腿部就会剧烈传来的刀扎般的疼痛。这种痛会让人头晕恶心,让我只想立即坐下将腿固定不动。因此,我只能如履薄冰,避免做出任何粗心的动作,尽量不要再让那刀割痛感突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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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了巴纽尔斯鞍,整个团队都在最后一个食物补给点翘首以盼我的到来,那里离海边只剩18英里多点了。只剩18英里就可以终结这磨难,结束我们的探险了。我既没有感到十分快乐,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十分担心。没错,我们马上要再次品尝接近终点的滋味了,可这却是最为艰苦的一回。这最后的几个小时是整场越野中最为艰难的时刻。腿筋上的疼让我头晕想吐,每伸开一次腿在地上踏出一脚都无法避免这磨人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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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该怎么办啊?!”我在脑海中大声问道,即使心里很清楚,继续下去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们跑了这么远,不是为了在临门一脚前退缩的,不是到了今天来放弃的——离我们的目的地仅仅只有18英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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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给身体足够的时间去习惯休息和停止活动带来的安逸,最重要的是,我想确保团队其他人不会注意到我的伤痛或疲劳——即使我觉得我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了。我开始提速,仿佛心中燃起一把火!——火貌似烧得有些大了。我感受不到地面,感觉不到灌木丛在腿边剐蹭,察觉不到石子弹起来崩到我的脚。我听不到马克、佩雷、保罗、胡安他们的声音,即便我知道他们在我后方说话。我只看得到我想看到的画面,那些画面使我能够继续忘掉疼痛,让我相信我的感觉并不重要。我看见了迪克·贺特的样子,一位铁人三项运动员,他的儿子因患骨髓疾病导致截瘫。为了让儿子能够跟其他人一样体验生命的精彩,霍伊特参加每一场铁人赛都会带着儿子,游泳赛段用小船拉着儿子一起在水里前进,自行车赛段就让儿子坐在后座上,跑步赛段就推着儿子的轮椅一块儿向终点冲刺。我还看见搏斗的场面,中世纪的战场,受伤的士兵能跑的坚持跑,跑不动的就拖着自己的躯体艰难移动,就算失去了一只胳膊、一条腿,也绝不会失去继续前行的能量或力量。倘若他们都能这样做,倘若人可以承受如此剧痛,我又有什么理由做不到?于是,我进入到了一个旋涡当中,对于我来说,这当中只有一个结果:大海。其他任何都不存在。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我的理智已经不再能控制我的脚步和思想。痛苦使得我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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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继续在脚下一英里一英里地过,过得很慢。同伴们已经能看得出来我拖着那条拉伤了筋的腿,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在天色还没有完全漆黑的时候,我们开始看到前方良斯萨的灯光,来到了圣马尔蒂山坳。就在此时,胡安察觉到我已经放弃了理智思考,他果断决定要把我带回现实世界,把我从那些个中世纪的搏斗和生死挣扎中拯救出来。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肩头,拉低眼镜,直望进我的眼底。我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声音将我带回意识和理智之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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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成绩,基利安。你没必要再向任何人证明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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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没必要向别人证明什么了,但我一定要向自己证明我能做得到。我想要证明给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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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今天会到那儿的,我们都知道你两个、三个或四个小时以后一定能跑到海边,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不成问题的。可是,你真心想要今天冲到目的地却导致受伤,整个夏天——甚至一直到冬天——都要在伤病中度过?你不想夏天也能继续越野了吗?不想去参加我们几小时前不断说到的那些个项目和比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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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没错。这不关逞英雄的事情,不关证明给任何人看你能藏起疼痛的事情。这点我已经向自己证明过了。我们必须具备一种能力,一定要能够分辨什么时候我们的身体是由于累积的强度而痛,什么时候是在要求我们停止运动,以免发生更严重的后果。问题是,在那些时刻,伤痛已经占领了我们整个人,我们的思想为了逃避会带我们到其他地方去,到一个没有色彩、只剩黑白的世界——生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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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是法伊迪皮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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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告别比斯开湾的海水已经过去了8天3小时。我的双脚离开良斯萨海滩的细沙,进入了地中海的咸水之中。就在一小时前,我还在圣米盖尔山坳跟蒂埃里和索尼娅一块儿坐在车上听着《阳光下的小岛》,思绪远远地飘着,看着车窗外,回想着我们这周经历的那些时刻。一波波记忆如帆船掠过我的脑海,让我感觉似乎这次出发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艾纳的暴雨、哥里兹上的大雪、巴斯克郊野的灌木林、索姆波特的清晨、托尔、安道尔、朋友、美食、炙烤、严寒、水泡、欢笑,还有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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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只有眼泪。喜悦的泪花?也许是吧,毕竟我们已然见证了自己最终获得成功,可以重温那些珍贵的时刻,它们将永远在我们的记忆中留下鲜明的烙印。我们回想着帮助我们走到这一步的人们,回想着刻在心中的那些对话和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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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放的眼泪?也很可能是。思绪的波动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因为知道明天从床上醒来,将不会再有60英里长路要跑完,下床的时候不会再因为腿疼而受苦,再也不用忧虑能不能在日落前到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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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的眼泪?也说不定是呢。离开比利牛斯山脉,离开这条堆积了各种情绪的探索长路,离开那些个度日如周的日日夜夜,真让人无法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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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些眼泪都是从哪儿来的。但就在踏上终将引我去到大海的小路之前几分钟,我选择活在当下,且让随之而来的平静和愉快填满了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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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双腿轻盈起来,甩开了前路漫漫的负担。我不再需要保留什么体力了,昨晚享受的按摩和充足的休息似乎也把昨天晚上和夜里攻击我的疼痛统统赶走。现在,我的时间就留给跟朋友和家人一起愉悦地奔跑吧,奔跑在这离开那些群山的最后一个小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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