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702501
1701702502
快跑到太平洋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微风拂面,一到海边我就沿着海岸线向东北方向奔跑,一路跑到金门大桥。4小时后,我终于结束了这趟城市探索之旅,也满足了在飞机上压抑了好几个小时的跑步欲望,回到酒店跟队员们准备接下来向内陆进发,去探索山脉,参加比赛。
1701702503
1701702504
美国西部耐力赛是大西洋这一边最广为人知、久负盛名的耐力赛跑,也是一项充满了有趣历史的比赛。它是由一项骑马比赛孕育而来,叫作泰维斯杯,当时是每年举行一次,路线从斯阔谷的太浩湖最西端一直到加州的欧本小镇。1974年,27岁的骑手戈登·安斯雷在比赛前几天发现,自己的赛马跛了一条腿。他不甘心放弃这次去斯阔谷比赛的机会,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参赛——就算不骑马也要去。赛事组织者都惊呆了,不过想想反正他也跑不完全程,就索性让他一试吧。谁知道,他不但跑完了全程,竟然还在24小时内就到达终点,仅仅比那些骑马的人慢了些许!从那时候起,西部100英里赛就多了一项越野赛,路线不变,全程100英里。
1701702505
1701702506
闹钟响起,凌晨4点。今天我不用挣扎着起床了。我睡了个好觉,赛前兴奋的神经让我的身体在听到第一声“丁零”的时候就啪地一跃而起。
1701702507
1701702508
窗外的天色仍然漆黑一片,不过还是能看到几点灯火——那是早起的鸟儿们戴着头灯在外头热身呢。一夜极寒之后,在这高出海平面6500英尺的斯阔谷滑雪场,冰霜覆盖了大地。卧室里的温度倒是十分宜人,我只需穿件短袖T恤就行了。比赛要穿的衣服都叠好放在了椅子上。我快速扫视一遍,确认每样东西都在应该的位置上,就像昨晚上床前的顺序一样:袜子、跑鞋、短裤、芯片、T恤衫,上头用4个别针别好了号码布。完美!我冲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唤醒所有肌肉群,出来吃了一块能量蛋糕作早餐。等我终于下去到了热身区域,离比赛开始也只有半小时了。
1701702509
1701702510
当400位左右的越野运动员开始往几十码范围内聚集,我似乎能看到激动和兴奋在空中堆积。大家都在等着赛事总监向天鸣枪。一小群观众爆发出了阵阵喝彩,他们一大早5点就起来了,专门赶来看这队运动员向着白雪皑皑的山顶攀登。一些选手用激情的呼喊回应着他们的热情。
1701702511
1701702512
这趟跑下来一般最快可以在16小时内完成,不过经验缺乏些的选手可能要跑出30小时以外去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似乎都能让人闻到。不过,这种紧张感跟欧洲那场重大赛事之前感觉到的不一样,那次所有的参赛者——从追逐荣耀一刻的到只愿跑完全程的——都极度注意自己的心理状态,自己的准备是否足够或正确,为了参赛而做出的牺牲是否值得,是否能够在自己定下的时限之内完成比赛,等等。每一场比赛都是生死之战,发令枪响前,空中浓重的紧张感都能用刀子划破。在这里,开跑前的时刻,在我看来似乎没有一个人脑子里的思想负担是很重的,没有人还在担心身体状况或者赛事的重要程度。每个人都仅仅是为了能够加入到这个探险队伍中而兴奋不已。尽管许多人也许是希望在24小时内能跑完,但对大家来说更关键的其实应该是欣赏路上的风景,以及用最舒服的速度奔跑:这是能够让你在比赛中跑得最远的方法了。渐渐地,在大自然的辅助下,你的身体会找到最原始的节奏,那将决定你是否有能力一路跑到欧本城,在多长时间之内到达。
1701702513
1701702514
当第一道光出现在东方的天幕上,从太浩湖后头缓缓升起,天空开始抛弃黑色,换上深浅不一的绿,一声巨响从左轮手枪的枪管炸裂,喝彩声山呼海啸般爆发,400位运动员向着远处的西方进发了!
1701702515
1701702516
比赛一开始的几小时氛围比较安静。我们大约12个人扎堆带头,聊着彼此都参加过哪些不同的比赛,留下了什么印象,喜不喜欢这些经历之类,还聊起来过去几周的训练,包括用了哪些装备,还有彼此都认识的运动员和共同的朋友什么的。这感觉就像一群朋友一块儿进行长途训练,大家多日不见了,都想了解一下彼此的近况。
1701702517
1701702518
在这头几个小时里,我想的最多的就是要不要发动攻势,从一开始就以最高速出击。老实说,我十分惊讶于眼下这种闲散安逸的气氛和轻松的跑步节奏,不仅一点都不慢,而且还十分舒服。我不禁想到,这样的开场在欧洲赛事中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在像环勃朗峰超级越野跑那样的24小时赛事,我们也是从第一步起就百分百拼了的,所有人在头几英里都是弹射而出,每一位选手都用尽方法节省每一秒——毕竟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晚些时候会不会需要这些省下来的时间。
1701702519
1701702520
而在这儿,这场西部耐力赛中,选手队伍中却没有出现任何突然提速或明显的节奏变化,就这么跑到了18英里处附近,登上通往罗宾逊平台的山坡,直到我身边只剩下安东·库普里卡一个人。安东是大自然之力塑造出来的跑者,他高大修长,蓄着长胡须和板栗棕的头发,古铜色的肌肤来自每天数小时在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市的群山之中的奔跑。他跑步只穿短裤和跑鞋,不穿袜子,不穿上衣;不过,跟许多其他的美国运动员一样,他两只手各拿一瓶冰水。杰夫·罗埃斯,一名来自阿拉斯加的选手,也跟我们一同在先头领跑。尽管他比起安东来跑得更有所保留,我还是对他轻松自在却看上去如此高效的步伐感到印象深刻。
1701702521
1701702522
我们的步伐节奏稳定,就像踩着时钟的秒针一样,嘀嗒嘀嗒。没有一次爬某个小坡需要额外努力,也没有一次停下来喝口水,放松一下腿或吃几口东西。我对于安东和杰夫能够一直保持那样稳定的节奏感到十分惊讶,同时也十分讶异他们怎么能从不在食物供给点停留,从不浪费哪怕一秒来吃几块曲奇饼或几片水果,抑或是放松一下,喝上一杯冰水。他们唯一停下的时候只不过是把空水瓶灌满,就继续以同样的节奏上路了,就那么简单。
1701702523
1701702524
时间不断流逝,我们的对话也自然收尾了。我不确定是因为话题已经用完了呢,还是要说的都讲完了,又或是我们对过去了的时间和路程已经来了感觉;总之不论是什么原因,我们现在比起刚才来都更不活跃了。当我们渐渐接近大峡谷,气温也开始攀升,升温速度不快,但稳定,我已经开始感觉汗水在我额头上流淌,胳膊腿上留下了黏黏的一层。身上的衣服开始因为重量而下坠,每一步我都必须往头顶泼凉水,还要大口大口地灌下冰水。
1701702525
1701702526
单调感无可避免地又来造访了。我并不习惯跑这条路线,这里的跑道太宽,太平坦。清晨的群山美景已经被我们留在身后,好一段时间我们的视野中只有田野和森林,连带着满地的枯草和尘土飞扬的路径。脚下的节奏紧跟地形,因为海拔水平变化不大,每一步都跑得一模一样。没有哪一步会步幅加长或缩短,没有一个能让人一冲到底或一鼓作气爬到顶的山坡,没机会发动攻势。若是再加上热量——那让人无法忍受的越来越高的热度——这种单一感都快把我弄睡着了,将我的身体,最重要的是连精神都一同困在一个气泡中,很难打破。我是天性爱冲刺的跑者,我爱变换节奏,喜欢加速冲上陡峭的山坡,然后放松着休息一样地滑下山去。这种稳定而单调的节奏真的让我生不如死。
1701702527
1701702528
幸好我们很快就到了峡谷地段,是整个赛程中唯一一段海拔落差巨大的路段。我们还得越过两条河,它们从北到南对直通过我们的路径。跑道随着山坡收窄,每隔几百码就会上下起伏一番,直到回到又一个70英里的单调路段上去。
1701702529
1701702530
我们抵达第一个峡谷顶峰之后,立即接着踏上险峻的下山之路。“之”字形的跑道布满急弯。安东已经主导了一段时间的比赛节奏了,我们都跟着他跑。杰夫一迈步都快能踩到安东的脚后跟,我一迈步也快能踩到杰夫脚后跟,可又让我吃惊的是,地势的变化似乎对我这两个小伙伴的稳定节奏丝毫没有影响。
1701702531
1701702532
我调大iPod的音量,想找首歌来听听。我对自己说,找到合适的曲子后,我就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做出调整了。巴赫的第3号管弦乐组曲的音柱弹出,我便放手让旋律推着我向前,沿着道路滑行,享受着音乐的迂回曲折,在每一个激昂的乐段前突然发力冲出好几码开外,在弯道半路重新拾回自己的节奏。我利用地势上的障碍跟它们嬉戏,高高跳起从它们顶上越过,加速冲过它们,身子一低避过它们……任何动作都好,只要能打破这千篇一律的固定节奏,能够重新感受我在山地越野跑中寻求的那股肾上腺素的涌动。
1701702533
1701702534
几分钟后,我回头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无意跟我一块儿冲下坡,打破现有的稳定节奏。我就一个人继续往下跑,享受着这片地势以及它给我的自得其乐的机会。我感觉与其说我在越野跑,不如说我在骑着山地车或踏着滑雪板。
1701702535
1701702536
我就这么一路跑到了峡谷底部,在过桥后重新开始登山之前,我先到河边让自己清凉一下。谷底咸湿的空气让人感到压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把头扎进河里,帽子T恤一并都浸湿,这样简短却高效的自我提神一番后,我就跟紧随而来的安东一块儿开始了登山之路。他也是冲下山来的,把杰夫抛在了后头。
1701702537
1701702538
我们一步步向上攀登,热量一点也没有要消减的意思——实际上恰恰相反。到了第二个峡谷顶部,热力实在过于强大,热得我不得不坐下来一会儿,往身上浇一桶冰水才能通过体重监控。我们在比赛中会经过不少补给站,在其中四、五个点,会有志愿者拿着体重秤等着给我们量体重。要是发现我们比出发的时候轻了百分之十,他们就不会允许我们离开补给站,直到我们吃下、喝下必要分量的东西之后才让我们继续上路。这会儿志愿者已经警告我说我的减重已经接近极限边缘了。
1701702539
1701702540
峡谷的炎热过后,我感觉到一股凉爽微风开始吹拂过整条山脊,让我精神一振。这感觉真好,我的腿还很有劲,我还保留了不少体力。脚下跑着的节奏虽快却舒服,而且我们已经跑过整个路程的一半多了。
1701702541
1701702542
在60英里点的森林山,比赛不再是一群越野人的个人探险记了。从这里开始直到终点,我们都会由陪跑——“兔子们”——陪伴,他们将跟我们一同奔跑。虽然他们不能给我们喂东西吃或者喂水喝,但他们对于我们保持步伐节奏,以及在远距离比赛的最后一程最考验人的时候给我们动力这两个方面,会起到无可取代的关键作用。我的第一陪跑是瑞克·盖茨,家在阿斯彭的美国运动员,专长是短途跑和登山跑。我已经跟瑞克合作过许多回了,一起跑过谢尔·琪纳尔山地赛这样的比赛,他一直是我的幸运星。
1701702543
1701702544
仿佛就是那么一眨眼间,安东和我都没顾上吃喝,就跟各自的陪跑一起离开了森林山,踏上了赛程中全程下山的赛段。刚刚进入下午,午后的热量已经开始让人难以忍受,我甚至很难正常呼吸。每吸一口气,大量的热空气便在我喉咙里燃烧,想喝水的话,发现5分钟之前才灌的凉水已经快沸腾了,别说喝,连浇在帽子上淋湿一下脑袋都做不到了。我试着把冰块放帽子里戴上,从脖子塞进去,融化之后把我从里到外都浸得湿透,水都溢出来了,可炎热只会不断加剧,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凉快下来了。
1701702545
1701702546
幸运的是,体力还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持续而稳定的节奏让我的四肢几乎没怎么遭罪,我还留住了一两弹夹的火力,留到最后保底用的。不幸的是,就在我们开始跑下山要跨过有名的褶皱小鸡河的时候,脱水和缺盐开始发挥负面威力了。先是从右小腿上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绞痛,接着左小腿也不甘落后,然后大腿肌肉的各种疼痛开始袭来。我在前面的路程中一次都没有在补给站停下来喝水或进食,就连能给我补充必要盐分的一个肉卷或肉派都没有吃。安东和杰夫的节奏就是因为一站不停才能维持得这么稳定,而我简直被带沟里去了,连吃东西都忘到后脑勺去,现在就要开始为自己这种行为埋单了。
1701702547
1701702548
我很努力地将脑子里的负面念头赶走。只有18英里了,我必须在最合适的时候将我存留起来的弹药发挥出最大火力。终点线6英里之前只有最后一处攀爬路段,说不定就是开火的好时候了,不过要记得留点保底的对付最后5英里的上坡路。
1701702549
1701702550
我很喜欢这样思考比赛战术,边跑边计划。就在我想着这些策略的这几个小时里,我们来到了河边。这条河涨满了水,浪花翻飞,都是由加州内华达山脉上的积雪融化而来的。由于水流湍急,赛事组织方给我们提供了船只,将选手们从东岸摆渡到西岸。我们四人——安东、我和我俩的陪跑——爬上小船坐好,尽量利用好这难得的休闲一刻,放松一下,闭上眼睛好好喘口气。
[
上一页 ]
[ :1.70170250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