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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政治家的话讲完了。只听一声发令枪响,我们起跑了……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我们前面有一万人,我们要花差不多十分钟才能跨过起跑线。在珊瑚阁,一位快乐的老先生一直站在我旁边。他告诉我,他的目标用时是两个小时——我的用时是他的一倍,后来我才知道:他跑的是半程马拉松,不是全程。他一下子脱掉了运动上衣,把它甩到了身后的人群里。他转过身子,观看此举的结果。在路灯的微光里,他看见那个被他的运动服砸到的人的窘态,便咧嘴笑了起来。你穿着衣服参赛,却并没打算再次见到它,也许明年能见到吧,你用这个办法保持对比赛的热情。人们纷纷大喊大叫,高声抱怨,甚至可能还有人用假声尖叫。我们向前移动。一开始拖着脚步走,然后慢慢地、几乎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慢跑,宛如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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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过程的某一个点上(也许不能完全确定),我们会发现被我们看作对马拉松第一步感觉的东西。它是这样的:我迈出了左脚,此刻我发现自己在想,就这样开始了。它已经开始了。这是第一步带来的奇迹。迈出第一步之前,我外表平静,但内心却充满了疑虑。从心理上说,我在困惑和怀疑之间挣扎着。我的小腿肌肉能行吗?我能跑得远吗?我会丢人现眼吗?但迈出了第一步,我的所有疑虑就被确信带来的安心和平静冲刷得一干二净了。笛卡尔(以及他酿就的传统)认为,知道某件事情就是确信它,对它毫不怀疑。我们有时谈论“毫不怀疑”,我认为这个说法包含了一个深刻的真理。自由与知识紧密交织。我迈出这第一步时感到的平静、安宁的确信,就是以经验的形式出现的某种知识。我若是受了斯宾诺莎的更多影响,就像我年轻时那样(何况,谁年轻时没受到过斯宾诺莎的影响呢?),我就很可能设法把这种理解描述为一种知识,关于事物为什么非如此不可的知识,关于事物来由的知识。但那并不全对。即使我迈出了这一步,我也完全知道事情并不是非如此不可。我的确信包含着一种理解,即理解“事物为什么应当如此”,而不是理解“事物为什么必定如此”。但“应当”却是一个价值术语,其作用是规定,不是描述。对“事物为什么应当如此”的体验,应当是对价值的体验,即体验什么是重要的。与此相关,这种体验暗含着理解什么是不重要的。怀疑和犹豫的恐惧一旦变成了平静、安宁的确信,就构成了价值体验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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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迈出了第一步,就知道了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跑了多远,我都应当在这里。我在做我应做的事。我在长跑中发现的自由体验,其实就是体验了某种价值,我曾知道它,后来却忘了。跑步体现了对这种价值的担忧。第一步已经迈出。长跑开始了。我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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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沿海城市,又译科勒尔盖布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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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约为32.2摄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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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迈阿密市区与迈阿密南滩之间的公路,全长3.5英里(5.6公里),建于19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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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是美国加州综合新闻网站Before It’s News专栏的名称,发布有关考古的消息、图像和述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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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匈牙利哲学家、政治理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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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英国小说家,著有11部长篇小说和4部侦探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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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牙买加短跑运动员,奥运会短跑比赛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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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美国极限长跑女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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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指中年期与青年期能力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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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种源于古巴的鸡尾酒,以大量薄荷、青柠、碎冰块和朗姆酒混合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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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项超长距离马拉松赛(参赛者可以任选50英里或100英里),从佛罗里达州的基拉高岛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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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佛罗里达州南部的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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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英国西部港口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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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着思考:人、狗、意义和死亡 2.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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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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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我成了老人。我觉得我在一座房子里,正在收拾一些要卖掉的东西。多年以来,这房子经历了几次新风格的装修,但至少我总是留下一个房间,作为对以往各种时尚的纪念。一个房间是20世纪70年代的风格,其装饰为小块柚木和浅褐色软垫墙;另一个是20世纪80年代风格的房间,装饰着随意挑选的松木家具和光滑的钢管。20世纪90年代风格的房间,装饰着任意挑选的、标有宜家印记的家具。在我看来,所有这些东西不大应当属于同一座房子。我在这座被遗忘已久的房子里搜寻,突然看见一堆照片,也记不得是何时照的。照片上的人和地方依稀眼熟,但仅此而已。我怀疑那些照片不是我的。其实我知道,它们十有八九就是我的。我独住在这座房子里。那些照片若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但我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却没有任何文字告诉我它们属于谁。对这个事关所有权的问题,我能做的,似乎就是合理的推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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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推论的是生活本身,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我活得越久,全部生活就越显得前后不一:我在一个地方的各种东西上发现的麻烦越多,那些东西似乎就越不大可能出现在同一处。生活本身渐渐发生了变化,从自然而然、明白显豁变成了弄虚作假、不可置信。我拥有这些回忆,它们十分热忱,自动地强加给了我——它们是我的。我对此毫不怀疑。这是我的思想,我是这房子里唯一的人,这些回忆若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我毕竟拥有这些回忆,这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不是疯子。我不相信这些回忆是外星人植入我脑子里的。但那些回忆却根本没有鲜明地刻着这样的字:“马克·罗兰兹的财产”。使我震惊的,显然不是它们是我的回忆,而是它们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的回忆。这就是我有时能做出的最佳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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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回忆毫不费力。不必给每一个新回忆留出地方,不必满足任何设计和时尚的苛求。但当记忆之屋中的东西越积越多,越来越多的回忆就变成了出于意志的行动,有时很难执行得真正令人满意。生活日益增多的连贯性——对生活的感觉——并不是简单地获得的,而必须运用这种或那种特别的策略才能获得。我认为:记忆的消失,并不因为我们不再能够记忆,甚至并不因为我们不再有储存记忆的地方,而只是因为记忆太前后不一、太靠不住了。终将代替我的,也许就是我彻底的难以置信性。我会变得太不可能是真的,以至不能再到这里来了——我成了一个不再让人相信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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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越来越频繁地尝试的回忆大都伴随着奇特的惊异感。这些记忆居然都属于一个单独个人的生活,这是个令人昏厥的、超现实的发现。我惊异的是:这些偶然得到的意外礼物格外不像真的,因为它们竟然聚到了一起,穿过蜿蜒的时空通道,被捆成了一大团。目睹过那些事情的、做过那些事情的,真的是我吗?更糟糕的是,我了解记忆,因此知道摄影模特其实都有瑕疵,很不完美。记忆不是以往事件的复制品,而是示意图:部分是复制品,部分是伪造品。记忆是被我人为地缝在一起的。我既是摄影师,又是编辑,并且往往还是通用图形界面的设计人。根据一种著名的哲学理论,我就是我的记忆。正是我的记忆,使我成了如今的我,成了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人。但恐怕你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到我,反正不会在那些记忆的内容里找到我。我只存在于“针脚”里,只存在于“编结”里,只存在于我生成的想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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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该对今天的记忆说些什么呢?德国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曾写道:“最重要的记忆,是变成了你血液的一部分的记忆。”记忆之血不是被记住的东西,而是记忆的一种方式或样式,而我还担心:在我记住的事物里,我所占的部分将越来越少,我将以记忆的形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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