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703044e+09
1701703044
1701703045 [10]一种源于古巴的鸡尾酒,以大量薄荷、青柠、碎冰块和朗姆酒混合而成。
1701703046
1701703047 [11]一项超长距离马拉松赛(参赛者可以任选50英里或100英里),从佛罗里达州的基拉高岛出发。
1701703048
1701703049 [12]佛罗里达州南部的岛。
1701703050
1701703051 [13]英国西部港口城市。
1701703052
1701703053
1701703054
1701703055
1701703056 跑着思考:人、狗、意义和死亡 [:1701702773]
1701703057 跑着思考:人、狗、意义和死亡 2.石山
1701703058
1701703059 1976年
1701703060
1701703061 我梦见我成了老人。我觉得我在一座房子里,正在收拾一些要卖掉的东西。多年以来,这房子经历了几次新风格的装修,但至少我总是留下一个房间,作为对以往各种时尚的纪念。一个房间是20世纪70年代的风格,其装饰为小块柚木和浅褐色软垫墙;另一个是20世纪80年代风格的房间,装饰着随意挑选的松木家具和光滑的钢管。20世纪90年代风格的房间,装饰着任意挑选的、标有宜家印记的家具。在我看来,所有这些东西不大应当属于同一座房子。我在这座被遗忘已久的房子里搜寻,突然看见一堆照片,也记不得是何时照的。照片上的人和地方依稀眼熟,但仅此而已。我怀疑那些照片不是我的。其实我知道,它们十有八九就是我的。我独住在这座房子里。那些照片若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但我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却没有任何文字告诉我它们属于谁。对这个事关所有权的问题,我能做的,似乎就是合理的推论了。
1701703062
1701703063 我无法推论的是生活本身,生活的广度和深度。我活得越久,全部生活就越显得前后不一:我在一个地方的各种东西上发现的麻烦越多,那些东西似乎就越不大可能出现在同一处。生活本身渐渐发生了变化,从自然而然、明白显豁变成了弄虚作假、不可置信。我拥有这些回忆,它们十分热忱,自动地强加给了我——它们是我的。我对此毫不怀疑。这是我的思想,我是这房子里唯一的人,这些回忆若不是我的,又会是谁的?我毕竟拥有这些回忆,这十有八九是真的。我不是疯子。我不相信这些回忆是外星人植入我脑子里的。但那些回忆却根本没有鲜明地刻着这样的字:“马克·罗兰兹的财产”。使我震惊的,显然不是它们是我的回忆,而是它们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的回忆。这就是我有时能做出的最佳推论。
1701703064
1701703065 年轻时,回忆毫不费力。不必给每一个新回忆留出地方,不必满足任何设计和时尚的苛求。但当记忆之屋中的东西越积越多,越来越多的回忆就变成了出于意志的行动,有时很难执行得真正令人满意。生活日益增多的连贯性——对生活的感觉——并不是简单地获得的,而必须运用这种或那种特别的策略才能获得。我认为:记忆的消失,并不因为我们不再能够记忆,甚至并不因为我们不再有储存记忆的地方,而只是因为记忆太前后不一、太靠不住了。终将代替我的,也许就是我彻底的难以置信性。我会变得太不可能是真的,以至不能再到这里来了——我成了一个不再让人相信的假设。
1701703066
1701703067 所以,我越来越频繁地尝试的回忆大都伴随着奇特的惊异感。这些记忆居然都属于一个单独个人的生活,这是个令人昏厥的、超现实的发现。我惊异的是:这些偶然得到的意外礼物格外不像真的,因为它们竟然聚到了一起,穿过蜿蜒的时空通道,被捆成了一大团。目睹过那些事情的、做过那些事情的,真的是我吗?更糟糕的是,我了解记忆,因此知道摄影模特其实都有瑕疵,很不完美。记忆不是以往事件的复制品,而是示意图:部分是复制品,部分是伪造品。记忆是被我人为地缝在一起的。我既是摄影师,又是编辑,并且往往还是通用图形界面的设计人。根据一种著名的哲学理论,我就是我的记忆。正是我的记忆,使我成了如今的我,成了不同于其他任何人的人。但恐怕你在我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到我,反正不会在那些记忆的内容里找到我。我只存在于“针脚”里,只存在于“编结”里,只存在于我生成的想象中。
1701703068
1701703069 那么,我该对今天的记忆说些什么呢?德国诗人里尔克(Rainer Maria Rilke)曾写道:“最重要的记忆,是变成了你血液的一部分的记忆。”记忆之血不是被记住的东西,而是记忆的一种方式或样式,而我还担心:在我记住的事物里,我所占的部分将越来越少,我将以记忆的形式存在。
1701703070
1701703071 石山划分出了东、西格温特谷[1]。其实,它几乎算不上一座山,其高度只有1500英尺。但天气好时,你在那里可以直望英格兰:布里斯托尔市在南方闪着光,紧连着远方的英吉利海峡。向北望去,你会望见黑山,即塔糖山、潘伊法尔峰[2]和布劳伦支山[3]。再远一些,(假如空气格外洁净)你还会望见威尔士国家公园。它们被称作“黑山”,但这个名称含有讽刺意味。它们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绿色的;秋天,山上的石楠灌木枯萎了,它们才变成褐色。真正的黑山横在它们前面。我小时候,工业革命产生的黑渣附着在一切植物上面。那些小山几乎全是黑的,毫无二致,被煤灰覆盖着、浸染着。其实,有些小山就是煤山,不是土山——由此才有了“煤山”这个称呼。这些山常常起火。火从它们内部深处烧起来,会燃烧好几年,根本无法扑灭。有一家人住在一个名叫“南提格罗”(意为“煤流”)的小镇上,我们每月都在某个周日把车开上山谷,去看望他们。我和我兄弟坐在汽车后面,爬上了1000多英尺高的布莱纳文山,又穿过了加尼尔村那道满是煤灰的小山沟。在我们两边,黑色的陡坡对我们怒目俯视,黑色的煤烟慢慢地从山坡里翻滚出来。诗人艾德里斯·戴维斯(Idris Davies)[4]描写过一些很像这些山的山,他说他能“梦见消失了的美,梦见尚未出现的美”。但我从未想到,一位艺术家用这种词句描绘地狱,这很不寻常。我从未想到,世界的末日很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1701703072
1701703073 石山是东格温特谷通往沿海平原的起点。此处的煤不多,因此躲过了那个世纪最恶劣的无节制的开采行为。我站在山上,四周都是绿草。东南方是纽波特,我的出生地。东方是库布兰——意为“牛谷”——一个粗陋的新镇,我就是在那儿长大的。你看不到西面——从我今天站的地方看不到。山梁很宽。我以前多次到过这座山,对南、北、东三面的地理情况了如指掌,但西面对我来说仍是个谜。
1701703074
1701703075 这曾是一座有生命的、蜿蜒的山,但其实只对年轻人才充满了机会:各种美好的、布满尘土的前景,各种选择,各种风险,各种机遇。当时一定是暮春或初夏,我想这是我出于最佳记忆的判断。但我知道那是个周六,记得学校还在上课,没有放假。因此根据我的最佳记忆,那时间应当是在五月或六月初。若是在四月,清晨的山上应当覆盖着白霜。
1701703076
1701703077 我童年时代的周六大多充满了各种体育活动。有时,这些活动是正式的分组比赛,大多是橄榄球和板球。若某个周六碰巧没有安排正式的比赛,我和朋友们就去玩非正式的、随意分拨的美式足球。空闲的周六(绝对没有任何安排的周六)极少,间隔很久才有一次;若真的有了这样的周六,我很可能只想独自消磨。或者说,我不完全是独自一人——这天早晨跟我一起冲出房门的还有布茨——我童年时养的一只拉布拉多犬,身量很大,毛色浅灰,几乎是白的(我们两个几乎还没吃早餐)。我们开始散步,先走到沙佩尔巷,再穿过蓝铃树林,布茨一直在我身旁蹿着跳着。我决定开始跑步,慢慢地小跑。我不能说我那时是个胖孩子,但我远远算不上苗条——说我有点儿胖,这也离事实不远。不过,近一两年我的个子长高了,也戏剧般的瘦了下来,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甘草团被拉成了一根线。当时我若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长个儿,就会更珍视它。生活有时就是这样。但如今我仍然依稀记得我们那时的情况。那时,布茨还是个肉球儿,蹲在地上,精力充沛;我的体型刚刚变得瘦长。我们沿着河岸小跑,脚下石头很多,杂草丛生。我新留的长发随着我脚步的节奏在阳光里飘荡,而我的长发是我的一个胜利,因为我摆脱了对母亲13年来一直要我留短发的恐惧。
1701703078
1701703079 我跑着,布茨跑着,不为了任何真正的理由跑着:你若是一个孩子或者一只狗,跑便不需要理由。那时,跑步就是你把自己从甲地转移到乙地完全合理的选择。你跑步不再需要理由,就像你走路不需要理由一样。不跑步,其实有时完全是无法控制的。我的生活是由各种事件、机会和责任连缀出来的,而跑步就是把它们穿在一起的线。我上小学时的学校在1.5英里以外,我常常早晨跑到学校,晚上跑回家。有时我中午也跑回家吃饭,再跑回学校。那已是六英里了,我甚至没想过那是一种锻炼。放学以后,我每周用三个晚上参加橄榄球训练:其中两个小时大多在跑。然后我跑回家吃饭,做作业,然后被迫练习钢琴,我母亲坚持要我弹钢琴——她认为,弹钢琴是对我在日后生活中为非作歹的必要弥补。周一晚上若没有橄榄球比赛,我有时会跑到拳击俱乐部,参加一些训练。我一到,他们通常都会叫我到外面跑五英里。冬天,周六早晨大多都举行学校橄榄球赛。下午,我有时会参加当地橄榄球俱乐部主办的青年组比赛。到了夏天,情况稍有不同。我会代表当地俱乐部参赛,而不是代表学校参赛。其中奔跑少了一些。但我是板球的全能手,所以仍然需要大量奔跑,俱乐部的板球活动占用了所有的周末时间,并非只占用周六。
1701703080
1701703081 如今情况不同了,世界变了。恐怕孩子们会开车去上学,回家后玩电脑游戏。我若生长在今天,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去爬墙——成为“问题儿童”。世上有一种需要奔跑的男孩子——我不能说有一种需要奔跑的女孩子,但我无法直接看出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本质区别。那种男孩子若是不跑,生活便会是一个令人痛苦、困惑的地方。我当年就是那种男孩子。
1701703082
1701703083 要到达石山山顶,就必须头戴无线电天线杆,攀爬大约三英里很陡的山坡。我和布茨来到山顶时,我惊讶地发现:我的手表告诉我,我们用了几乎还不到半个小时。即使现在,我仍然认为当时我一定是弄错了。也许我们出发的时间比我记忆里的时间早吧?但无论事实如何,我们到了山顶后还是接着跑,因为我们从没想过停下来。
1701703084
1701703085 山顶完全不像原来想的那么危险。那里偶尔有些很陡的低洼处,还分布着几处不多的沼泽,因此你要当心。但我很了解这座山。我没带饮用水,因为这根本就不需要。你不会想喝溪水。山上的羊死亡率很高,你若喝了溪水,就完全有可能在小溪上游的水中发现一头死羊。但我知道哪儿有泉水,在那里,晶莹洁净的泉水会汩汩地涌出地面,十分神奇。我先喝,再让布茨喝:我可不喜欢尝布茨的口水。喝完之后,布茨和我接着跑。
1701703086
1701703087 你也许会想,这有点难为这只狗。布茨不再年轻了。它这时也许已经差不多八岁了,对大型的拉布拉多犬来说,这几乎可算是接近老年了[5]。但是,昨天的孩子们如今正用他们的生命跑步,他们的狗也是如此。我根本不担心布茨。夏天每个休息日的晚上,每逢橄榄球或拳击的比赛季暂停期间,我们都会去玩两三个小时的板球。手拿球拍。我朝车房的墙壁扔出一个球——坚硬、弹性好的球最为理想,布茨蹿出去,追上它,把它衔回给我。我脚下的草皮已被磨光,成了一片积满尘土的肮脏场地。那个球浸满了布茨的口水,粘着脏土,还有那面曾经白得发亮的墙,也在几年当中慢慢接近漆黑。每个夏天的傍晚都有两个小时的追踪,布茨追上那只板球,而只有天色已太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它才不情愿地被哄回屋里。布茨能整天地跑。而在这一天,我显然也能跑上一整天。我们跑着,踏着山上又细又长的草,踏着富有弹性的石楠。
1701703088
1701703089 两三个小时以后,我们到了“小丘”——铁器时代一个堡垒的遗迹。它当年屹立在山上,守卫着那些小山,山脚下就是如今叫“纽波特”的地方。那个堡垒的所有遗迹,只是山脊上一个显眼的土堆,上面长着稀疏的草。我年纪大了以后,每当我回乡看望妈妈和爸爸,火车驶进纽波特时,我都会去“小丘”看看;后来我还开着M4型汽车到那儿去,让自己知道回到了家。
1701703090
1701703091 接着,我们转身往回跑,因为我们想不出不往回跑的理由。我们在山上过了一天,刚到黄昏,我们就到了家,正好赶上吃晚餐。
1701703092
1701703093 “你今天去哪儿了?”我妈妈问。
[ 上一页 ]  [ :1.70170304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