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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392 选择与后果 [:1701716119]
1701719393 选择与后果 第15章 作为消费器官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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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395 灵犬莱西死了,数以百万计的观众,其中不乏成年人,为其哀悼,至少他们留下了伤心的泪水。除了那些年幼的孩子,这些哀悼者其实知道莱西事实上并不存在,不论这意味着什么。负责理性思维的左脑很清楚地知道,人们看到的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格力犬,而且这条狗还健康舒适地活着;而与此同时,负责感性思维的右脑(如果大脑左右半球的分工确实如此的话)则会认为,莱西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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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397 他们会很欣赏这部连续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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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399 我们知道人们不会乐意看到扮演莱西的狗死掉。成年人和年纪大一点的孩子会希望莱西没有死吗?那些没有流泪的家长会不会希望自己哭成泪人的孩子压根没看过这部电视剧?对于没有看过这部电视剧的人,在听到莱西已死的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他会不会为了自己没看到大结局而感到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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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01 如果宣布莱西没有死,而且出演了另一部电视剧又会怎么样?在莱西死后,有一部电影上映了,这部电影的编剧想要说明莱西是个虚构的角色,而且为了不让悲伤过度蔓延(有好多莱西的影迷想要知道可以往哪里送鲜花以示对莱西的悼念),改写这个故事是最好的办法。我并不认为这个办法能行得通,倒是那位代班编剧可能要为自己写的不靠谱的剧情被人吐槽。而且灵犬莱西的制片人声称他当时因病住院(现在已经康复了),按照原先设定的剧情莱西不会死,已经播出的剧集完全是滥竽充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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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03 但是有一些规则是无论如何不能违背的,其中重要的一项是:不要接受观众的反馈。你不能为一部电视剧发布两个结局供观众选择,更不能让观众决定莱西是否会死去。观众是很难想要一个莱西不会死去的结局的。这里关键的问题不是没有充足的想象力,而是规定性和真实性。幻想当中是没有自我约束的概念的,白日梦更是如此。牌桌上我的对家觉得我在虚张声势,于是他押了10000美元;后来他又将赌注提升到100000美元。我毫无悬念地赢了之后,按照40美元每盎司的价格收购了大量黄金。我在加拿大北部遭遇坠机之后奇迹般的生还,之后花了2年多的时间从飞机失事地点徒步回家。到家之后,我将当初购买的黄金以80美元每盎司的价格出手,并将所得的2000000美元用于利润更加丰厚的投资。如果我可以这么容易地编出这个故事,这事就一定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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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05 根本没有什么悬念、意外和危险。就像没有什么需要莱西为之冒生命危险的紧急情况一样,只要我是决定大结局的编剧,我就不会为之心跳加速、屏息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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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07 引人入胜的小说,或者其他体裁的作品,都是有明确规定性的幻想。如果你认识你的作者,你甚至可以选择悲剧的风险,就像象棋棋手可以选择不同水平的对手一样。让一位深受读者爱戴的角色死亡也会让其他角色的生命面临威胁,而且有的作者会因为悲剧性的结尾而名声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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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09 存在一些和自我欺骗非常类似的东西。乔恩·埃尔斯特关于自我欺骗的研究室很有说服力的。他的兴趣在于理性的可认知的自我欺骗,劝导人们接受一个明知是虚假的信念,再将这个信念付诸实施或者删除某个记忆片段以及删除这段记忆的决定。其他可以被称为自我欺骗的现象则远远没有这么持久和可认识。乘坐安全的过山车可以给某些人带来与经历真实的冒险行为相同的兴奋感。视觉和听觉是传递这些信息的基本渠道。我不知道《惊魂记》里到底是谁在浴室被用刀捅死了,但是在看完这部片子之后,我和我妻子决定开一辆车回家。而我们本来是分别驾车到电影院的,尽管明早还要来取车,但是电影里的惊悚情节让我们都放弃了单独开车的打算。我实在是说不清楚看这部片子带给我的享受到底是影片营造的惊悚情节还是我终于可以不再受到惊吓的解脱感。所罗门曾经与科宾讨论过一种被称为“反向流程”的方法,能够有效地利用人们遭受的痛苦和恐惧;这种方法能让伞兵在跳伞之后的24小时都保持欣快感。我怀疑一个被扔出飞机之后被一具自己不知道其存在的降落伞救了一命的人会为之感到兴奋。高空跳伞和观看恐怖片所产生的风险感受是受控制的;自我欺骗总是部分的;那些会分泌让我们产生欣快感的激素的腺体很愿意被欺骗,但是作为控制中心的大脑则会让我们感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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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11 我遇到了一个困扰我的问题。从来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做白日梦。这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对自己或者对其他人制造幻境的能力,我只能依赖小说家为了提供一个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加以识别的完整幻境。但也有可能我就是不懂得制造幻境的规则。就像雕塑家能够在石头本身当中看到挑战一样,艺术的幻象也需要自我施加的控制所产生的挑战。也许我可以学会这种防止我逃离白日梦幻境倾向的自律策略。也许有办法制造真实的意外,比如按照我头脑中的想象制作的画面。埃尔斯特关于自行创立的信念以及关于探寻自己的失眠状态的评论是,在控制自己的白日梦的过程当中需要赋予其更多的真实性,一个人很难一边进行控制又一边试图让自己忘记其所进行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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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13 就我所知,这并不会降低我选择阅读的这本小说的悬念和可信度,原因在于我选择了一位我有些了解的作者,我因此也会对他的作品有一定了解,那么这种了解是基于传闻(道格拉斯·霍夫施塔特[1]在《哥德尔、埃舍尔、巴赫》当中指出,无意中估算小说剩余的页数会打破这部小说大结局的惊喜,在看惊险电影的时候看时间也会让我们从影片营造的幻境中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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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15 我很怀疑仅仅通过思考就能够解决这些困境。对于哲学问题的思考需要将个人理想化设定为一部推理的机器,这部机器只能进行逻辑思考而不具备非逻辑思考的能力,没有幻想和化学或电子手段输入或者提取记忆。这样的一个人是不是具备“愚弄自己”的能力,以及在什么样的程度上愚弄自己是一个引人入胜的问题。但这不是唯一的问题,因为这不是唯一一种值得我们研究的人。是什么让梦想、白日梦、书籍和电影吸引人、可信又难以抗拒,无论其中是否包含着音乐和刺激,都需要比思考更多的东西。虽然我们会觉得分析什么事物可以被分析非常吸引人,但要使这个过程令人爱不释手还需要其他的研究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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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17 也许真正的梦境会更加可靠。奇顿·斯图尔特的一些研究成果显示在马来半岛的居民有一种训练并逐步重构自己梦境的技巧。看起来他们不会事先编造自己的梦境,但是会设定一系列的命令让梦境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我没办法说我完全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也不理解在电影里看到那位美貌的姑娘在浴室里遇害的时候,我的控制力体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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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19 莱西仅仅在一个方面体现了我们作为消费者如何在自己的思想中存在。它是虚构的,仅仅存在于电视剧当中;神犬丁丁则存在于电影和广播剧当中。但是即兴编造或者事先创作的小说、喜剧、木偶剧和故事,无论新旧都有各自的类型。它们纯粹是为了娱乐大众而生,而且它们通常会非常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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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21 我所说的吸引人是指能够仅仅抓住人的思想;让读者、观众或者听众关注故事的结局;关注故事当中主人公最后的命运。这种关注是动态的,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变化的。人们很难接受故事的发展轨迹被打断,但是在情节进展的过程中,人们可以接受故事发展暂时的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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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23 小说让我感兴趣的特点是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不仅在于注意力的投入还在于其中的参与感,这是一种置身于故事之中并成为其一部分的感受,关心故事的走向和最终的结局。有的小说就缺乏这种特质;讽刺和幽默需要一种更加自主的关注,书中的一些阴谋更多是用来仰慕而不是参与其中的。故事情节当中一些关键性的转折会让读者从故事中间跳出来,而直接与作者进行精神上的交流;有的科幻小说更像是改变了的邮购目录而不是参与小说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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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25 还有一些不是小说的作品看起来更像是小说。对于我们多数人来说,仅仅是为了关注运动的表现才在电视上看体育节目是不可能的。仅仅是关注比赛最终结果这一点,就让我们不能公允地观看比赛了。能够全情投入当然就更有意思。但是这就意味着莱西现象又出现了:我不能改变自己的立场,尤其是不能转而支持获胜的一方,因为转变立场会破坏我有自己的立场这样的观念,就像我不能用意念让莱西死而复生,却又不能否认莱西只是一条普通的狗,而且同我们所关心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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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27 正是这种悬念和关注满足了这种被称为即兴小说的正在进行中的特定事件。关于美式足球的一则新闻,比如一个80码回跑,可以为人们提供几分钟的消遣,但是我从来没听过有哪个电视频道会定期重播某场比赛;而期待观看比赛重播的观众会想尽办法避免提前知道比赛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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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29 困扰我的是怎样将这些观察结果与分析人们意图的理论联系起来。将理性消费者代入经济理论当中:他消费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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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31 我购买了《绿野仙踪》之后,我消费的是什么呢?就物质上而言,我买了一本书或者一卷录影带。但实质上这些东西是原材料;我消费了两个小时的娱乐。但是我是否能说我像桃乐丝一样消费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奥兹之旅?或者,换一种说法,我与桃乐丝共赴奥兹之旅?这里我说的不是观光之旅(电视机可以把我带到许多我去不起的地方旅行),而是一场充满着危险、刺激、兴奋和意外的真正的冒险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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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33 真正有助于我们理解问题的意义的方法是把这个问题换一种方法再问一次。如果降低飞机票价,我可能会较少选择乘坐巴士出行。但是如果我读完了《80天环游地球》之后,我会不会减少自己的履行计划呢?如果我在失去莱西之后还能不能正常地生活呢?如果我每晚在电视上看够了爱恨情仇与悲欢离合,见识了妙语连珠和人间美景,在现实生活中我还需要这些东西吗?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要经历《惊魂记》当中那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双重谋杀。既然有一些消费品会刺激人们的胃口,替代品的观念可能就不那么正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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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35 那么剩下来的问题就是我在两个小时的观影体验或者阅读当中得到了什么?我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或者说在这两个小时当中“放空自己”。我逃避的又是什么呢?当然是百无聊赖的状态。逃避这种百无聊赖的状态就是要避免无所事事、形影相吊却又无处可去的冗长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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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19437 人们逃避的还有那些会让人不开心的东西。如果“真想”就是我们所了解和认识的东西,那么在最引人入胜的小说中我们会选择逃避真想。无论戏剧当中还包含着其他什么要素,遗忘是必不可少的。我们会忘记一些人和事,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些人和这些事。这是一种临时性的心理控制。如果记忆是痛苦的,那么小说就是麻醉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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