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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实验只有在被理论确认之后,才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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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S·爱丁顿,天体物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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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实证问题”这句话本来可以结束许多(无益的)对话,但事实上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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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绎推理遵循逻辑原则,如果前提是正确的,则由演绎而得出的结论不可辩驳。然而,大量的知识是通过积累证据而非逻辑推理获得的。哲学家们把那些通过实证方式得到的结论称作一种“可辩驳推理”。这也的确代表“可以辩驳的”推理。如果你能找到合理的证据支持你的假设,而且证据确实可行,那么你就得到了一个合理的假说。如果数据无法支持你的假设,那么你就得寻找其他途径支持你的假设,或者对此假设合理存疑。抑或,如爱因斯坦所言,表明是“事实”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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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人提出了理论性的论断,却无法告诉我们什么样的证据对结论不利,我们就得特别对他的论断提高警惕了。通常情况下,人们只是简单告诉你某种意识理念或宗教教义揭示了什么,他们在实践一种先知的模式,而没有遵循实证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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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检验原则已被美国好几个州写入法律,作为评断事物是否符合科学(从而可以被教授)的标准。如果事物无法被检验,那么它就不属于科学,并且不能被教授。这一点主要反驳了创造“科学”的观点。一个典型的神创论者的观点可能是:“人类的眼睛太复杂了,以至于感受不到如此烦琐费劲的进化过程。”对于这个命题的适当答案是:“谁说的?”这样的论断根本无法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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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检验性的要求会让我们保持一点儿紧张感,因为我也无法确定进化论是否可以验证。达尔文相信它可以。他写道:“如果我们不能证明存在任何复杂的器官,而它们都可能是经过了无数连续微小的修正变化而成形的,那么我的理论绝对就土崩瓦解了。然而情况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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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人反驳达尔文,或者说能够反驳他。如果一个神创论者说器官不可能如此这般进化,那么一个进化论者只要说:“是的,它能够。”并不能完全令人信服。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实证方式去检验这些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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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关于生命的起源,还没有其他什么观点能驳倒进化论,也许只有两种吧,即上帝造物和天外来客的创造。进化论获得了胜利,并不是因为它是可检验的,或是还没被证伪,而是因为:它是高度合理的;它解释了成千上万种多元且明显并不关联的事实,结果令人信服;它创造出了一些可验证的假设;正如伟大的遗传学家费奥多西·多布然斯基所言,“除非在进化论的框架下研究,否则生物学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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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的假设和上帝的假设自然相互抵牾。“上帝以神秘的方式让他的奇迹上演。”进化则实际上是一种不那么神秘的方式。一种全能的生物可能会选择艰难开始自己的生命,并让自己不断奋斗前进,一直到成为今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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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多布然斯基是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弗朗西斯·柯林斯是人类基因组计划的领导者、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现任院长,他秉持进化论,又是福音派基督徒。柯林斯从不假装他对进化论的坚持与他对上帝的信仰是同一种,而他一定是第一个承认进化论不可被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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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尔与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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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奥地利出生的英国科学哲学家、伦敦大学经济学院的教授卡尔·波普尔推崇的观点是,科学只能被猜测及其被证实或证伪而推进。波普尔坚持认为,归纳法是不可靠的。以波普尔的观点来看,我们不能(不应该)简单相信一些命题,因为它们获得支持的证据是我们从“这些命题是正确的”而归纳出来的。我们认为“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是因为我们看到了上百万的天鹅都是白色的,没有看到其他颜色的天鹅。奥地利的天鹅就是黑色的。假设只能被推翻,却无法被确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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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尔的劝告在逻辑上是正确的。看到大量的白色天鹅并不能概括出一个事实,即所有天鹅都是白色的。这里存在一种非对称性:由实证研究而概括出的结论可以被反驳,却不能被证明为真,因为它们依赖于归纳式的证据,这种证据会在任何时候被一个例外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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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正确的,但波普尔的论断没有实践效用。我们必须对这个世界做出回应,而证伪只是我们在获取知识以指导行动的过程中遇到的一个很小的部分。在大多数时候,科学进步是我们通过发现事实去支持一种理论,从而归纳出结论。你得到的理论或许来源于对其他理论的推演,或许是基于对观察到的事实的归纳,或许只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接着你设计了检验那个理论的方法,如果实验支持了理论,而不缺乏证据,那么你更有可能会相信理论是正确的。如果实验不支持那个理论,你会信心大减,转而寻求其他检验方法,或者将那个理论暂时搁置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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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证伪在科学中是很重要的。一些足够有力的事实可以完全解释我们对一些假设的困惑。我们观察黑猩猩,发现它们在中了箭毒之后会变得行动迟缓、明显嗜睡,这便引出了一个假设,即箭毒会削弱生物体的意识。当我们第一次发现人在被注入这种箭毒后,始终保持了清醒状态并能感受到外科医生对他实施的所有折磨时,这个理论自然无效了,我对此也感到惊讶。而在1969年尼尔·阿姆斯特朗登上月球后,月球是由绿色奶酪组成的假设也不攻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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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你知道了被击破的事实之后,理论自然也就不成立了。(目前,许多被推翻的理论只是做了一些修正就又重出江湖。)然而,大多数情况下,研究总是一个艰辛的过程,人们总是会有各种发现,它们或多或少地支持或反驳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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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学领域中,最闪耀的荣誉不是颁给那些证明了他人甚至自己的理论为假的人——可能他们的研究会带来这种自我颠覆的效果。桂冠总是会被授予另一些科学家,他们可以基于新理论做出一些预测,阐明有些重要事实支持了某些理论,而那些事实在缺乏理论依据时很难解释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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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比科学哲学家更有可能认为自己会接纳波普尔反归纳的立场,然而我认识的那些科学家全然错了。很多时候,科学都是依赖归纳而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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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普尔曾经还顺带着抨击过精神分析理论是无法检验的,并因此认为这种理论应当被忽略。在这个问题上,他错了。在前文中我提到过,这个理论中的许多部分的确是可以被检验的,当然它也有自身的缺陷和错误。在精神分析理论中有关治疗原则的核心论断如果还没有被反驳的话,至少也是可疑的。并没有很好的证据证明挖掘深埋的记忆可以让人们的状态更好,让治疗师可以通过此法治愈病人。毫无疑问,精神分析的概念本身并不能保证精神疗法会更加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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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著名的科学哲学家曾告诉我,波普尔实际上对精神分析理论一无所知,他不过只是在各种随意的谈话中获取了这一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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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爱因斯坦粗暴的评论——如果事实不支持理论,就要改变事实——该怎么解释呢?对此评论有许多说得通的解释,我比较偏爱的是,我们可以继续相信一个得到充分支持的令人满意的理论,即使可能有些事实与此理论相悖。如果这个理论足够强大,那么所谓的“事实”最终会被推翻。爱丁顿的调侃则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如果我们相信一个没有合理的理论支撑的所谓事实,那么我们就站在了悬崖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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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同爱丁顿的原则可能会让我研究的社会心理学领域陷入巨大的尴尬境地。这个学科的顶级杂志刊载了大量有关超自然觉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论断。一个研究者让实验参与者预测计算机从预先准备的清单中进行随机选择的结果,且参与者需要预测相当多次。据说,实验参与者预测计算机行为的准确性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瞎猜。这就是有关超自然预见未来能力的一个论断,这个论断借助计算机提出,而计算机本身并不具备预见未来的能力。这种超自然的预见计算机行为的能力看上去就不太可信,也没有证据能支持这个理论。有一些好事者试图再现这个发现,但并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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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解释与事后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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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使用许多技巧让自己忽略那些看似和我们的推测相矛盾的证据。有一种托词就是对于假设的某种可疑的合理修正。特别解释是对某个理论的完善,它不是直接从理论生发出来的,而只是为了使理论合理而存在。特别解释的字面意思是“针对这一点”。(特别委员会是整体委员会的下属机构,其任务是解决某一具体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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