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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既不自然也不必需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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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自然和必需的快乐?伊壁鸠鲁说:“面包和水,当放进饥渴的嘴唇,就能产生最大的快乐。”这些快乐是自然的,因为它符合人的天性,这些快乐是必需的,因为它是生存的必要条件。记得有次看到陈坤的采访,他说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憋了两小时的尿然后一泻而出,如果伊壁鸠鲁听到这个说法,应该会欣然把它归入自然和必需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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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快乐是自然但不必需的呢?打个比方,饥肠辘辘的时候,你很自然地想要吃饭,但是如果你并不满足于吃一碗食堂的炸酱面,而是非要吃传说中的满汉全席,这就是在追求自然但不必需的快乐。前两天看到一则报道,一家五口人在京郊盖了一幢2000平方米的房子,设计极为艺术且环保,可是这个居住空间显然超出了必需的范畴,这么多的卧室怎么打扫得过来呢?万一孩子在家里走丢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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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伊壁鸠鲁认为还有一些快乐是既不自然也不必需的,比如名望和权势。名望和权势更像是贬义词,相对中性的表达是荣誉和权力,对亚里士多德来说,它们都属于政治生活中的善。亚里士多德认为荣誉是不自足的善,因为荣誉依赖于授予者而不是被授予者,当人们热爱你的时候他们就给你鲜花和掌声,当人们厌弃你的时候他们就对你抹黑、给你差评。尽管如此,亚里士多德始终认为,政治生活是普通公民最有可能过上的幸福生活,也就是说荣誉是值得追求的善。相比之下,当伊壁鸠鲁把荣誉和权力贬低为名望和权势,视之为既不自然又不必需的快乐时,就意味着他彻底放弃政治生活,退守到私人生活中,把个人的感受和私人的幸福视为头等大事。伊壁鸠鲁学派的口号是:“我们应当从日常责任和政治事务的牢房中逃离出去。”“除非迫不得已,圣哲绝不会参与公共事务。”这与亚里士多德的入世精神显然是背道而驰的。所以罗素才会这样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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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是欢乐地正视世界的最后一个希腊哲学家;从他而后,所有的哲学家都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而具有着一种逃避的哲学。世界是不好的,让我们学会遗世而独立吧。身外之物是靠不住的;它们都是幸运的赐予,而不是我们自己努力的报酬。唯有主观的财富——即德行,或者是通过听天由命而得到的满足——才是可靠的,因此,唯有这些才是有智慧的人所要重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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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哲学治疗灵魂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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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壁鸠鲁主义者认为,哲学的唯一功能是治疗,就像医术治疗身体的疾病,哲学治疗灵魂的疾病。灵魂的疾病来自虚假错误的观念,所以为了治疗灵魂的疾病,就必须用观念来治疗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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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种快乐类型的区分就是观念治疗的一个典型案例。这个区分让我们意识到宴饮、豪宅、名望、权势——所有这些看似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是文明的产物、人造的欲望,执着于这些错误的观念,会让我们的人生像是在坐过山车,时而快乐时而惊恐,永远处于煎熬之中,唯有去除虚假的观念,回到事实本身,追求那些自然而必需的快乐,我们才能真正获得内心的平静。伊壁鸠鲁说:“最高的幸福是不可增减的,人们在动态快乐中得到的享受或强或弱,只有在静态快乐中才能处于平稳不变的幸福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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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伊壁鸠鲁看似主张追求快乐,其实是在强调规避痛苦。在所有的痛苦之中,死亡应该是最本体论的痛苦。在这个问题上,伊壁鸠鲁的治疗方案是这样的:人死之后,身体就会分解成为原子,而原子是不会有感觉的,所以“死对我们毫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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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晚期希腊哲学的代表,伊壁鸠鲁学派的一个突出特征,就是不再把城邦看作实现个人幸福的基础单位,他们对政治生活灰心失望,敬而远之,甚至对宗教也不抱任何希望,认为神根本就不关心人世,因此要想获得现世的幸福,就只能诉诸个体的努力。作为感觉主义者,他们不像后来的斯多亚学派那样重视理性,而是把注意力聚焦在“对肉体和精神的快乐的直接渴望上”(斯通普夫语)。但是我们特别要注意的是,伊壁鸠鲁主义者不是享乐主义者,当他们说快乐是终极目标时,特指的是“身体的无痛苦和灵魂的不受干扰”。同时,伊壁鸠鲁主义者也不是禁欲主义者,他们从不否定自然而必需的快乐,比如,伊壁鸠鲁本人就曾经说过:“送我一罐奶酪,好让我想要的时候饱餐一顿盛宴。”这让他们与犬儒学派和斯多亚学派划清了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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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 043 智慧的人应该像猪一样不动心:晚期希腊哲学之怀疑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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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隔判断的怀疑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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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讲里我们要介绍的是晚期希腊哲学的怀疑主义。怀疑主义的创始人叫作皮浪(Pyrrho),他的生卒年代大约在公元前360年—公元前270年之间。第欧根尼·拉尔修在《名哲言行录》中记载了很多他的趣闻。比方说,因为主张不可知论和悬隔判断,而且严格执行这些主张,导致皮浪在生活中从来不知道规避风险,即使前面是悬崖或者车子,他也直愣愣地往前冲。由于皮浪的生活危机四伏,他的朋友经常尾随其后,随时准备出手相救。这个说法看起来太不靠谱,很像是高级黑,更令人信服的观点认为,由于秉承悬隔判断的基本原则,皮浪在做每件事情的时候都不莽撞行事,小心驶得万年船,活到了九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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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隔判断”是怀疑主义最著名的观点,意思是说,任何命题都有一个与之对立的反命题,因为二者具有同等的价值和效力,无法判断谁更值得相信,所以,最好的态度就是放弃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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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思路并不新鲜,当年智者派的代表人物普罗塔戈拉就曾经说过:“关于神,我既不知道他们存在,也不知道他们不存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形式上是怎样;因为阻碍认识的东西有很多,认识是不确定的,人的生命是短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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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派与怀疑派的区别在于:第一,智者派只是表达出怀疑主义的倾向,而怀疑派则自觉地发展出一套严密的怀疑主义方法,提出了一以贯之的怀疑主义原则;第二,从效果上说,因为对神的存在表示怀疑,普罗塔戈拉遭到雅典人的驱逐,他的著作也被当众焚毁,而怀疑派不仅怀疑神而且怀疑一切,但他们非但没有遭到打压,反而成为晚期希腊哲学的重要代表,这不得不说是时势异也的后果;最后,怀疑派有着非常明确的伦理学目标,就是通过“悬隔判断”来实现“心灵的宁静”,从而在乱世之中求得个人的幸福,而智者派就没有这样的理论自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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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遇到一些很各色的人,标新立异,为了怀疑而怀疑,古希腊的怀疑主义者不是这样的人,至少他们自称自己不是这样的人。怀疑主义者说,起初他们很认真、很努力地思考理论问题,并且试图解决理论问题,但是很不幸的是,他们发现无法做到这一点。面对这个结果,存在两种选择——要么承认自己智商不够、能力有限,要么断定问题本身是无解的。前者让我们不可避免地陷入自我怀疑和沮丧的情绪,后者则会让我们豁然开朗,产生一种意料之外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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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说明这一点,怀疑主义者举过一个非常著名的例子:有一个叫阿派勒的画家,想画出马的唾沫,但他失败了,气急败坏之下,他一把将手中的海绵扔在了画面上,结果海绵留下的痕迹恰恰产生出马的唾沫的效果。同理,怀疑派曾经非常真诚地希望,通过在各种分歧之间做出是非判断,由此获得心灵的宁静,因为实在做不到,所以怀疑派不得不悬隔判断,没想到竟然因此获得了心灵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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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我认为上述说法只是怀疑派的托词,用来为自己的真诚性做辩护。因为就像第一次扔海绵是无意,第二次扔海绵必然是刻意一样,第一次通过悬隔判断获得心灵宁静,也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但是打那以后,就不再是歪打正着的意外之喜,而是精心设计、刻意追求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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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里帕“五式”:怀疑主义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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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罗马时期的怀疑主义者的确发展出一套精细和严谨的理论,他们系统地研究各种怀疑主义方法,总结出所谓的“十式”、“八式”、“五式”和“二式”,好像是武术套路,其实这里的“式”指的是通向“悬隔判断”的程序(procedures)或者方式(modes)。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阿格里帕(Agrippa,约生活于公元1世纪末)提出的“五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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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式称为“意见分歧”,阿格里帕认为,由于人们对事物会产生无穷无尽的冲突见解,让人难以决断取舍,所以不如悬隔判断,获得心灵的宁静。这个做法并不稀奇,我个人的一次亲身经历就与此相似:大概是在2001年,那还是BBS的年代,我跟一个网友大战了三天三夜,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脑力战变成了体力战,体力战变成了极限战,身心交瘁的我一怒之下决定戒网,结果世界果然从此就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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