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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维特根斯坦来说,解决哲学问题意味着改变旧有的思想方式和生活方式。这种改变的发生,是通过把语词从形而上学的用法重新带回到日常用法。回到语词的日常用法,也就是让一切如其所是。所以蒙克说,维特根斯坦的哲学宗旨在于,一方面力求什么也不改变,另一方面,通过改变我们看事物的方式,他试图改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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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维特根斯坦的生活态度也是如此,他对生活做彻底的清算,目的不是要把自己从生活之流中连根拔起,而恰恰是要把自己重新放回特定的生活之流中。维特根斯坦说:“一种表述只有在具体的生活之流中才有意义。”同样,蒙克认为,如果能把他自己的生活放进某种特定的模式,那对维特根斯坦来说将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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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怀念19世纪末的维也纳文化氛围,向往托尔斯泰式的生活方式,他也数次尝试放弃智性生活,从事纯体力的劳作,比如他做过乡村教师、建筑设计师、园丁,以及医院的护工。所有这些努力都是为了让自己嵌入一种生活模式之中,找到一种笃定、踏实和安宁。但是事与愿违,维特根斯坦身上最鲜明的几个身份特征,让他永远无法把自己放回到某种特定的生活模式中,比如,作为奥匈帝国遗民,作为犹太人,作为同性恋者,以及作为哲学家,所有这些身份都让他天然地不属于任何一个共同体。曾经有朋友这样回忆说,维特根斯坦使他想起《卡拉马佐夫兄弟》里的阿廖沙和《白痴》里的梅什金——“第一眼瞥去,那模样是令人心悸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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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生命最后的阶段,维特根斯坦和房东太太贝文夫人成了亲密的朋友,他们每天晚上6点散步到小酒馆。贝文夫人回忆说:“我们总是要两杯波特葡萄酒,一杯我喝,另一杯他饶有兴味地泼到蜘蛛抱蛋盆栽里——这是我知道的他的唯一不老实行为。”两人之间的谈话异常轻松,维特根斯坦从不跟贝文夫人讨论她不理解的话题,贝文夫人说:“所以在我们的关系中我从未觉得自己次等或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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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维特根斯坦终于和生活达成了和解。1951年4月28日,维特根斯坦去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他们我度过了极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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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Anxiety或Angst),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绘于1894年。“畏(angst)之所畏就是世界本身。”——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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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 095 运伟大之思者,行伟大之迷途?——海德格尔与纳粹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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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分子海德格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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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1976)曾经这样概括亚里士多德的一生:“亚里士多德出生,工作,去世。”——我想这应该就是哲人最理想的人生了吧:思想与生命完全同一,绝对精纯,毫无杂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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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卷入1933-1934年的纳粹运动,海德格尔原本也可以这样纤尘不染地度过一生,然后顺理成章地跻身20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行列。可是因为有了这段难以洗白的纳粹过往,海德格尔的形象变得暧昧不明、争议不断,时至今日,即使他已经去世42年之久,依旧处于舆论的风暴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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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海德格尔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让我们先来梳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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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月,希特勒被任命为总理。4月,时年44岁的海德格尔接任弗莱堡大学校长一职,发表题为《德国大学的自我主张》的就职演说。次年4月,他辞去校长职位。海德格尔的大学校长生涯只维持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他主要做了以下几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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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为了担任校长一职,海德格尔加入了纳粹党,并且将纳粹党员的证书一直保留到19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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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在任职期间,海德格尔发表了不少吹捧希特勒的言论,并于1933年5月20日给希特勒专门发去电报,大意是请求按照党的意志来改造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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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海德格尔表现出一定的排犹倾向。比如,他与具有犹太血统的恩师胡塞尔中断了关系,在后者重病期间以及葬礼上均未露面,非常不近人情;此外,他通过打小报告暗示一位学者与犹太人有牵连,阻止该学者谋得教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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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这些举动都算不上光彩,但是对于久经政治运动的中国人来说,也不会觉得特别难以接受。海德格尔的所作所为充其量表明他是一个城府颇深的政治投机分子,还算不上大奸大恶之辈。时过境迁,只要他表个态,认个错,就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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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让人大惑不解的是,“二战”结束之后,海德格尔对这段往事却始终讳莫如深,从未在公开场合道歉,对纳粹暴行和奥斯维辛集中营也不置一词。1966年他接受德国《明镜》杂志采访——这是他生前唯一一次公开谈论与纳粹的过往——条件是必须在他死后才能发表。十年后海德格尔去世,这篇题为《只有一个上帝才能拯救我们》的采访也公之于众,然而人们没有读到一句真心悔过的话,有的只是各种闪烁其词的辩解和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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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释投身纳粹运动的动机时,海德格尔说:“我当时的判断是:就我所能判断的事物的范围来看,只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和确实有生气的、有建设能力的人物一起来掌握未来的发展过程。”这句话的意思是,当时我别无选择,纳粹和希特勒是拯救德国的唯一力量,所以,我虽然看走了眼,但是责任并不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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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海德格尔还在访谈中再次强调技术对于人类未来的威胁,他说:“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能够为技术时代安排出一个政治的制度来,我为这个问题提不出一个答案。但我不认为答案就是民主制度。”虽说批评民主制度不等于拥护极权制度,但是在这样一个访谈里,选择继续批评民主制度和技术时代,足以看出海德格尔的顽固和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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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明镜》杂志的访谈不但没有平息风波,反而让这场公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同情者称,海德格尔投身纳粹运动只是哲学家的一时糊涂,白璧微瑕,无损于他作为当代最伟大的哲学家的声誉;反对者则认为海德格尔是终生的纳粹分子,在他的哲学和纳粹主义之间存在着内在的逻辑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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