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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们的学说会是什么样呢?没有人把人的特性给予他,无论是上帝、社会、他的父母和祖先,还是他自己(在此最后遭到否定的这种毫无意义的观念被康德,或许也已经被柏拉图作为“理智的自由”加以教导过)。没有人对下述事实负责:他竟然存在于此,他具有如此这般的性质,他存在于这种境况、这种环境中。其生存的厄运不能脱离古往今来的一切事物的厄运。他不是一个本己的意图、一个意志、一个目的的结果,不是用于实现一种“人的理想”、一种“幸福理想”或一种“道德理想”的试验品,——想把他的本性转嫁到任何一种目的之上是极为荒谬的。我们发明了“目的”概念:实际上没有目的……人是必然的,人是命运的一部分,人从属于整体,人在整体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判决、衡量、比较和谴责我们的存在,因为这意味着判决、衡量、比较和谴责整体……而在整体之外别无他物!——没有人再被要求承担责任,存在的方式不应被追溯到一个第一因(causa prima),世界既不是一个意识统一体,也不是一个“精神”统一体,这才是伟大的解放……这样,生成的清白才能得以恢复……迄今为止,“上帝”概念是对生存的最大抗议……我们否认上帝,我们否认源于上帝的责任:这样我们才能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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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科尔纳罗(Luigi Cornaro,1467—1566),著有《长寿秘诀》一书。——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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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1623—1662),法国著名思想家,一生体弱多病,只活了39岁。——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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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 人类的「改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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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清楚我对哲学家们的要求:站在善恶的彼岸——超越道德判断的错觉。这种要求源于由我首次加以表述的一种观点:根本没有什么道德事实。道德判断与宗教判断有下述共同之处:它们都相信虚假的实在。道德仅仅是对某种现象的一种解释,更明确地说,是一种误解。和宗教判断一样,道德判断属于一个愚昧的阶段,在此阶段甚至连实在的概念、实在与幻想的区分尚不存在:所以,在这样的阶段,“真理”所表示的纯粹是我们今天称为“幻想”的那些东西。迄今为止,道德判断从未被严格地对待过:就此而言,它所包含的始终仅仅是荒谬。但作为症候学,它依然十分宝贵:至少对于有识之士来说,它揭示了最有价值的文化和精神生活的实在,而这种实在过去是不太懂得“理解”自己的。道德纯粹是符号语言,纯粹是症候学:人们必须首先知道道德是怎么回事儿,才能从道德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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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举出第一个例子。人们一直想“改善”人类:首先这就叫做道德。但在相同的字眼下却隐藏着极为不同的倾向。对野蛮人的驯化和对特定人种的培育都被叫做“改善”:这些动物学术语(termini)才道出了实情,——而典型的“改善者”即教士却对这些实情一无所知——情愿一无所知……把对一个动物的驯化叫做对它的“改善”,这在我们听来几乎是一个玩笑。凡熟悉动物园情况的人,都会对下述一点表示怀疑:野兽在那里得到了“改善”。它们被削弱了,它们被整治得不那么有害了,压抑的恐惧情绪、疼痛、创伤和饥饿使它们变成了病态的野兽。经教士“改善”过的驯化的人情况亦然。在中世纪早期,教会实际上首先是一个动物园,人们到处捕获最漂亮的“金发野兽”的标本,——例如,人们“改善”了高贵的日耳曼人。然而,这样一个经过“改善”的、被引进修道院的日耳曼人后来看上去如何呢?如同一幅人的漫画,如同一个畸胎:他变成了一个“罪人”,他呆在笼子里,人们把他监禁在各种十分可怕的观念之中……他病弱地躺在那儿,对自己怀有敌意;他对生命冲动充满了仇恨,对一切尚且强健和快乐的东西充满了怀疑。简而言之,变成了一个“基督徒”……从生理学角度来说:在与野兽的斗争中,使其生病可能是削弱它的唯一手段。教会深知这一点:它使人堕落,它使人虚弱,——而它却声称“改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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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举出所谓道德的另一种情形,即对一个特定种姓和种类的培育。这方面的杰出例证是作为《摩奴法典》而具有宗教效力的印度道德。它的任务是同时培育出不少于四个种姓:僧侣、武士、农商和仆役即首陀罗。显然,在此我们已不再属于驯兽者之列:只有百倍温和和理性的人才能草拟出这样一种培育方案。从基督教那病态的、牢狱般的空气中,进入这个更为健康、更为高远的世界,人们不禁会深深地吸口气。与摩奴相比,《新约》是何等的可怜!味道是何等的难闻!然而,这种体制同样必须是可怕的,——这一次不是和野兽斗,而是和与之相对的概念斗,即不可培育的人,杂种人,贱民。而且,除了使其生病之外,这种体制也没有其他手段使其变得无害和虚弱,——这是与“大多数”的斗争。也许没有比印度道德的这些防护措施更与我们的情感相矛盾的了。例如,考虑到圣书禁止向他们提供谷物或含有谷物的水果,以及水或火,第三条“关于不洁的蔬菜”规定:贱民可以吃的唯一食物应当是大蒜和葱头。此条还规定:他们所需要的水,既不能从河流中提取,也不能从泉水或池塘中提取,只能从沼泽的入口处和由动物的脚印形成的水洼中提取。同时,禁止他们洗衣和洗澡,因为恩赐给他们的水只能被用于解渴。最后,禁止首陀罗妇女帮助贱民妇女分娩,也禁止贱民妇女分娩时互相帮助……这样一种保健警察机制成效卓著:可怕的瘟疫,严重的性病,于是又规定了“阉割法”,即男孩儿割除包皮,女孩儿切除小阴唇。——摩奴甚至说:“贱民是通奸、乱伦和犯罪的结果(这是培育概念的必然后果)。他们必须仅以裹尸布为衣,用破罐吃饭,靠废铁装饰,拜恶魔为神;他们必须无休止地四处流浪。他们不能从左到右书写,也不能用右手书写:使用右手和从左到右完全是为有美德的人、为有种姓的人保留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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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规定是非常富有教益的:我们从中获得了至为纯粹、至为原始的雅利安人的人性,——我们懂得了“纯粹血统”概念是无害概念的对立面。此外,下面一点也变得显而易见:对于这种“人性”的仇恨即贱民的仇恨在哪个民族身上刻上了烙印,变成了宗教,变成了天赋……从这种观点看来,《福音书》是一流的证书;《以诺书》尤其如此。——基督教有其犹太根源,并且只有作为这块土壤上的植物才能得以理解,它意味着对于任何一种培育的道德、种姓道德和特权道德的反动。——它是卓越的(par excellence)反雅利安宗教:基督教是对一切雅利安价值的重估,是贱民价值的胜利,是面向穷人和卑贱者的福音,是一切被践踏者、可怜虫、失败者和失意者对于“种姓”的总暴动,——作为爱的宗教,它是永恒的贱民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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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实现自身的手段而言,培育的道德和驯化的道德可谓旗鼓相当。我们可以提出下述最高原理:为了确立道德,人们必须具有追求其反面的绝对意志。人类“改善者”的心理学,这是我探究得最为长久的重大而令人不安的问题。一个很小而且总的说来很朴素的事实,即神圣的欺骗(pia fraus)的事实使我首次看清了这个问题:神圣的欺骗,这是一切改善过人类的哲学家和教士的遗产。无论是摩奴、柏拉图、孔子,还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导师都未曾怀疑过他们撒谎的权利。他们未曾怀疑过所有其他的权利……如果用公式加以表达,人们可以说:迄今为止,用来使人类变得道德的一切手段,从根本上说都是不道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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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 德国人缺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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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天的德国人中间,仅仅拥有精神是不够的:人们还必须将之据为己有,滥用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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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了解德国人,也许我甚至可以向他们说出一些真相。新德国体现出大量继承的和习得的才智,以致它可以长达一个时代挥霍那丰厚的力量的财富。它没有一种与之一起成为主宰的高级文化,更没有一种美好的趣味和一种高贵的本能之“美”;然而,它却有着比任何一个欧洲国家更男人气的美德。勇气和自尊十足,在交往和相互义务关系中诚信有加,非常勤劳,极为坚毅——还有一种固有的、需要加以刺激而不是加以阻止的节制。我要补充的是,这里人们仍然会顺从,只不过这种顺从并不受到羞辱……没有人会鄙视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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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可以看到,我希望对德国人表现出公正:我不想在这方面背弃我自己,——因此,我也必须向他们提出我的异议。取得政权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权力使人昏庸……德国人——人们曾经称之为思想家的民族:他们今天还有思想吗?德国人现在厌倦于精神,德国人现在不信任精神,政治耗费了一切对于真正精神性事物的严肃性——“德意志,德意志高于一切”[1],恐怕这就是德国哲学的终结……“有德国哲学家吗?有德国诗人吗?有像样的德国书吗?”——人们在国外这样问我。我感到脸红,但我却以即使在绝望状态也具有的勇敢回答道:“有,俾斯麦!”我是不是也应当供认人们今天读什么书呢?该死的庸人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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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德国精神可能是什么的问题,有谁不曾做过忧伤的思考啊!但近千年以来,这个民族却任凭自己昏庸下去:在任何地方,欧洲的两大麻醉剂——酒精和基督教——都未像在这里那样被肆意滥用。近来竟然又新添了第三种麻醉剂,这就是音乐,我们这既受堵又添堵的德国音乐,仅此一项就足以扼杀精神的一切敏锐而勇敢的灵活性。——在德国的理智中,有多少令人生厌的沉重、疲软、潮气和睡衣!有多少啤酒!献身于最智慧的目标的年轻人却感觉不到智慧的首要本能,即精神的自我保存本能——而且痛饮啤酒,这怎么可能呢?……博学青年的酒僻也许还不至于使人们对其追求学问的意向表示怀疑——即使没有精神,一个人也可以是一个大学者——,但从所有其他方面看来,这种酒僻依然是一个问题。——人们在哪儿不能发现啤酒在精神中产生的缓慢堕落!我曾经在一个近乎众所周知的事例中指出了这样一种堕落——我们德国的第一个自由精神即聪明的大卫·施特劳斯堕落成了啤酒屋[2]福音和“新信仰”的作者……难怪他在诗中臣服于“黑色美人儿”[3]——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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