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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套支持欧洲整合的主张关注的是全球化经济对各个民族国家的影响。总的来说,发达国家和技术先进的工业国家知道经济发展必须付出社会和政治代价:失业率的增长、贫困、收入分化。这些因素不加以控制,就会成为社会分裂和国内政治动荡的潜在诱因。但是,在某种程度上,福利国家可以通过福利制度、劳动力市场调节和再分配政策等措施来抑制这些消极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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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和金融市场的全球化改变了经济增长和社会福利之间的脆弱平衡。全球化束缚了单个民族国家的手脚,大公司通过向市场不规范和劳动力廉价的地区转移产业可以轻易地规避就业调节政策。“资本外逃”的威胁迫使所有政府都采取低税收政策(尤其是针对营业税和公司所得税)。如何提高税收收入对政府而言成了问题。通过提高效率来增加收入是有上限的。简而言之,一国政府要资助、执行能抑制资本主义经济增长造成的社会和政治副作用的政策,已经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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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贝马斯看来,有两种解决问题的可能方案。新自由主义的方案就是去适应来自全球经济的压力,可采取的策略有:降低成本、保持劳动力市场的“弹性”(即对劳动力市场不加调控)、让个人承担失业和疾病的风险等等。该方案的苦果是,在竞相解除控制的过程中,经济上的胜者将成为社会与政治方面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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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方案是,为了驾驭经济,政治也必须全球化。具体来说,这意味着要创造超民族的政治体制,用权威、权力和手段来贯彻自己的决议。乍看之下这像是无望实现的乌托邦理想。哈贝马斯回答说,一旦认识到民族国家作为政治实体已来日无多,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走,超越民族国家的政治实践早已开始了。相对而言,欧盟就是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的一个富有雄心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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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可以在超民族的层次上为福利国家的包容性功能找到与欧盟同等作用的替代者,欧盟就只是有效抵消来自全球经济压力的一个手段。欧盟可以通过补贴和其他温和的再分配政策来消除成员国之间地区性竞争带来的不利后果。此外,欧洲法院已经作出了同社会正义问题直接相关的几百个决议(这让英国的新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批评者大为惊骇),这些决议也间接地对内部共同市场产生了影响。哈贝马斯没有低估欧洲经济、政治一体化计划所面临的困难。欧盟仍然不得不同时处理就业、竞争、经济增长这些彼此冲突的目标,并且协调作为纯粹贡献者的富国的要求和作为纯粹受益者的穷国的要求。对于哈贝马斯来说,欧盟是否能够制定并执行可以矫正市场、使市场与社会正义理想相一致的政策,尚须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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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承认,从全球的角度来看,欧洲政治实际上只是民族自利政治的拓展,而非改造。民族国家之间的地区性竞争和由此而来的问题在跨民族的层次上再次出现了。欧洲将会与美国、环太平洋地区以及中国和印度这样的新兴经济体相竞争,所以有理由怀疑,欧盟无法找到解决全球政治和社会问题的持久而全面的方案,而至多只是临时、部分地解决问题。哈贝马斯把握住了自己论点的逻辑。假如全球问题可以有持久而有效的政治解决办法,那么这些问题必须在一个全球性的世界政治里得到最终的解决。假如超民族的政治制度将驾驭全球市场,那么这些制度必须有适当的包容性。建立全球内部市场,并创立拥有权威和力量来调控这个大市场的政治实体,这就是终极目标。建立政治上的各民族统一体,这个统一体不光有能力制定决议,还有能力执行决议——这就是终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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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性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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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欧洲的政治制度有自己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所谓的“民主赤字”。质疑欧盟的人认为欧盟作为一个政治联盟不可能成功,因为不存在欧盟所要代表的欧洲“人民”。共同的历史、共同的语言、共同的传统或者是共同的种族,这些实质性的、能够激发民主所仰仗的公民间凝聚力的因素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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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承认不存在欧洲“人民”,但他否认社会整合必须以具有共同历史和世系的欧洲人民或民族的存在为基础。他说,公民身份的严格观念的确建立在共同的民族意识之上,这种意识不能延伸而超出单个民族的范围,这一点并无疑问。这种严格观念甚至还不能在单个民族的范围内普遍有效。基于前文概括的理由,过时的民族观念不再适合现代文化多元社会。质疑欧盟的人反对欧洲一体化,更喜欢住在自家陋室,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家里的地板已经朽烂,屋顶已经塌陷。现代文化多元社会不是某个民族或团体的共同体,而是所有公民的法治共同体。这种民主社会公民身份的宽泛观念作为抽象的、通过法律来调节的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推而广之包括外国人。哈贝马斯不想否认欧盟确实存在民主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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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布鲁塞尔官僚机构这样同政治基础关系更加薄弱的新组织的出现,一面是自我规划的行政机构和系统性网络,另一面是民主的程序,两者之间的裂缝在不断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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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容他者》(英文版),第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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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认为,原则上没有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不该弥合这个裂缝。通过非正式的公共交往领域以及商谈、决策的制度性场所,现代民主社会正在得到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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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紧迫但并非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如何促进遍布全欧洲的商谈和交往网络的发展,以及欧洲公民社会和政治文化的发展。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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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得上欧洲民主这一称谓的欧洲联邦国家的出现,取决于遍布欧洲的一体化公共领域在统一的政治文化内的发展:必须存在包容各个利益团体、非政府组织、公民运动团体等的公民社会,自然还必须存在与欧洲这个竞技场相适应的政党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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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容他者》(英文版),第1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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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交流项目,更多的经济合作,成员国之间更便捷的旅行,以及全欧洲性政党制度的出现,这些都将有助于这个目标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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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实践性和制度性问题是,必须找到欧洲的官僚机构和议会同这种形成中的政治文化之间的联结方式。这也许不容易,但并非不可能。然而,固执于民族国家的政治效验而公然无视事实,这是徒劳;放任全球经济市场自由发展,这是社会、政治上缺乏道义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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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认为,欧洲的整合也许不是后民族政治的最终结局,但至少是一个吉利的开端。欧盟是后民族民主政治正在进行中的一个试验,哈贝马斯在同迈克尔·哈勒交流时简洁地称之为“欧洲的第二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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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说我坚持的乌托邦能有任何一小部分得以幸存,那肯定是这个理念,即民主以及为取得民主的最佳形式而在公共领域展开的努力能够对戈尔地雅斯难结快刀斩乱麻,解决用其他方法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不是说我们将会成功做到这一点,我们甚至不知道成功有没有可能,但正因为我们不知道,所以仍然要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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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未来的过去》,第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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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不知道欧盟是否能够成功地提供部分解决后民族问题的方案,我们不知道欧盟甚至是否有可能成为最终实现全球主义世界体制的平台,但是,我们也不能确知欧盟一定会以失败告终。哈贝马斯说,这个试验必须继续下去,首先因为我们确实知道其他方案更为糟糕:告别民主政治的理念,也即告别自由而平等的公民们共同塑造社会世界的尝试,这就是备选的其他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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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针对欧洲犹太人的系统化的种族灭绝计划及其实施。——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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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贝马斯 附录 哈贝马斯的五个主要研究专题概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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