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858486e+09
1701858486
1701858487 7)农民和手工匠;
1701858488
1701858489 8)智者或取悦民众的人;
1701858490
1701858491 9)暴君。(Phaidr. 248d—e)
1701858492
1701858493 按照这个神话,堕落的灵魂必须经过九次轮回(每次1000年,共计9000年)才能返回上界。具体说来,假如灵魂一辈子活个七八十岁,它会在这次肉身死亡之后接受审判,在余下的900多年里,要么在天上的某个地方享福,要么在地狱里受苦。满1000年之后,天上地下的灵魂重新聚在一起,通过抽签选择第二次生命。如前所述,它们在尘世里需要选择九次生命,过足9000年的煎熬才能得到解脱。唯一的例外是,如果谁连续三次选择哲学家的生命,那么他只需要3000年的时间就可以重新长出翅膀,飞回到上界。甚至可以说,只有哲学家的灵魂才会重新长出翅膀,因为它总是尽可能地回忆起那些与神相伴的真实存在者(Phaidr. 248e—249c)。
1701858494
1701858495 除此之外,在《高尔吉亚》《斐多》《理想国》这三部对话录的结尾地方,柏拉图都分别讲述了一套关于灵魂转世和灵魂审判的神话。在《高尔吉亚》里,柏拉图重复了这样的观点:“所谓死亡,无非是灵魂和身体这两个东西的分离”(Gorg. 524b)。与此同时他也指出,灵魂仍然保留着当初身体的形状特征。和在《斐德罗》里一样,柏拉图特地强调哲学家的灵魂会得到特殊照顾,严厉的判官一看到他就变得笑眯眯,即刻将其送往“极乐岛”(Gorg. 526c)。而在《斐多》的那个神话里,柏拉图细致地描述了不同的个体灵魂的不同遭遇:普通人的灵魂被带到大湖中进行清洗,而那些不可救药的人(比如经常抢劫神庙的宝物,情节恶劣的谋杀)的灵魂被投入最黑暗的塔尔塔罗斯地狱,永远都不得复出,至于那些虽然犯有大错,但还算不上罪大极恶的人(比如殴打父母,杀人),他们的灵魂尽管也必须到塔尔塔罗斯里面接受惩罚,但每年有一次机会浮上来,大声呼唤受害者的灵魂,乞求它们的原谅:如果得到原谅,就可以进入大湖,否则又沉入地狱,再等一年后的下一次机会,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得到原谅。最后,那些钻研哲学并已经净化灵魂的人,不出意料将会在未来的时间里永远没有身体(但这不妨碍他们仍然是一些个体),在更美好的地方继续过着这样的生活(Phaid. 113c)。最后,在《理想国》结尾处的神话里,不同的灵魂每隔1000年会有一次重新选择来生的机会,他们通过抓阄的方式依次进行选择,然后接受选定的命运的安排,在这里柏拉图再次指出,那些选择来生为哲学家的灵魂不仅活着时是幸福的,而且在死后乃至下一次来生也会走在一条一马平川的天国之路上(Rep. 619e)。
1701858496
1701858497 以上内容对于谢林来说无疑是非常熟悉的,所以不奇怪,他在这里谈论灵魂不朽的时候,公开引用了柏拉图的相关观点:
1701858498
1701858499 就像柏拉图在《斐多》里以一种更为生动的方式所表述的那样,前一种人身陷物质的泥沼,被封锁在阴间里面,而在后一种人里面,有些人是因为主要经历了虔敬的一生而摆脱了地球这个地方,就像从监狱里面释放出来一样,上升到一个更为纯粹的区域,居住在地球的上方,而另外一些人则是因为热爱智慧而早就得到净化,所以将会完全脱离身体,生活在完整的未来,到达一些比前面那个区域还要更为美丽的居所(VI,62)。
1701858500
1701858501 我们看到,谢林在刚才这段引文里面,以及紧接着的一处地方,两次以加上着重号的方式把“完全脱离身体”当作是灵魂得到解脱的条件乃至标志。在本章的前面部分,谢林也曾指出“真正的哲学家”就是要“让灵魂尽可能摆脱身体”(VI,60)。这些观点本身是和柏拉图一致的。不过从柏拉图在《高尔吉亚》《斐多》《理想国》的上述神话中表达的观点来看,不朽的灵魂虽然摆脱了身体,不受某一个特定的身体的束缚,甚至可以没有身体而活着,但毕竟仍然是一个个体。这和谢林反对“个体式的持久延续”的观点相左。既然如此,我们能不能因此就说柏拉图和谢林之间存在着矛盾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注意到一个重要的事实,即柏拉图的那些说法都是以一种通俗的神话的方式来表述的,仿佛灵魂自原初以来就是众多特定的个体。然而在柏拉图晚期的对话录《蒂迈欧》里面,柏拉图——虽然还是用一种神话的方式——提出了一种哲学意味浓厚得多的灵魂观,按照这种观点,灵魂原本只是唯一的一个整体(即“宇宙灵魂”),它是由三种成分构成的:“神把‘不可分的、始终与自身保持一致的存在’和‘就形体而言可分的存在’混合起来,制造出居间的‘第三种存在’。对于‘同’和‘异’,神同样分别制造出居于‘不可分者’和‘就形体而言可分者’之间的第三种‘同’和第三种‘异’。随后,神把这三个东西[居间的‘存在’、居间的‘同’、居间的‘异’]混合为惟一的一个理念,在这个过程中,他是强行把‘异’之抗拒混合的本性与‘同’的本性糅合在一起,再把它们与‘存在’混合。把三个东西融为一个东西之后,神把这个整体重新分割为尽可能多的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是由‘同’‘异’‘存在’混合而成”(Tim. 35a)。在这里我们暂且不去管“同”“异”“存在”这三个概念在这段特定的文本中的意义,只是明确这样一个事实,即灵魂原本只是唯一的一个整体,然后分化为无数具有同样结构的个体,这些个体的灵魂并不具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异性,而这意味着,就本质(即柏拉图所说的“不朽要素”)而言,这些灵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体,它们与唯一的宇宙灵魂之间是一种辩证的“一”与“多”的关系。诚然,柏拉图在《蒂迈欧》的后半部分中又提到了“另一种灵魂,即有死的灵魂”,换言之,即痛苦、快乐、勇敢、畏惧、愤怒、希望、欲望等等(Tim. 69d)。这种“有死的灵魂”,正如其名称已经表明的那样,并不是真正的灵魂的组成部分,而是属于身体,而只有当它和真正的灵魂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才形成通常所谓的个体。在《蒂迈欧》里,柏拉图没有论证“灵魂不朽”(毋宁说这是他的前提),也没有谈论“灵魂的解脱”,而是强调如何通过知识来达到灵魂与身体的平衡或和谐(Tim. 89e)。然而这种平衡或和谐终究只是属于通常的人生,属于某个特定的个人,它既不会增益也不会损耗灵魂的“不朽要素”;当这个特定的个人死去(即那种“有死的灵魂”及身体消亡)之后,灵魂就恢复为那种不朽的灵魂单子,而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这种意义上的灵魂单子由于它与宇宙灵魂的本质上的同一性,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个体,至少不是人们通常理解的那种“个体式的”灵魂。
1701858502
1701858503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谢林在《维尔茨堡体系》中指出:
1701858504
1701858505 在狭义的灵魂里面没有自由,毋宁说只有神性(das Göttliche)才是真正自由的;换言之,只有当灵魂的本质具有神性,它才是自由的。而在这样的意义上,也就不存在个体了(VI,541)。
1701858506
1701858507 对谢林而言,正如他多次强调的那样,灵魂的解脱在于摆脱身体,不再禁锢在嗅、尝、看、触摸等感官活动上面,摆脱一切与物质的关联,摆脱它所痴迷的那些感官对象等等。灵魂如何做到这一点?实际上谢林在前一章里已经指明了途径:既通过理论上的正确认识,也通过实践活动中的道德。如果灵魂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可以说,“永恒性在这里已经开始了,或更确切地说,永恒性现在就已经存在着”(VI,64)。乍看起来,埃申迈耶尔宣扬的也是同样的道理,即只要基于某个条件(灵魂摆脱身体或感性的束缚),灵魂就会重新恢复不朽的状态。但问题在于,埃申迈耶尔认为这个状态只能出现在“未来”,只能出现在“来世”,出现在“彼岸世界”,而这一切只能是信仰的对象。对此谢林反驳道:“我们不能理解,既然我们已经具备了同一个条件,为什么那个状态不能同样在这里出现”(VI,64)。一切的关键在于,虽然身体是灵魂必须摆脱的一个束缚,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有当身体消亡之后灵魂才能得到解脱,毋宁说只要灵魂达到了正确的认识和正确的道德,身体就不再是对于灵魂的束缚,灵魂“在这里”或“从现在起”就已经达到了永恒性,而不必寄望于那种存在于信仰中的彼岸世界。能做到这一点的灵魂当然很稀少,但对于少数“真正的哲学家”来说,这毕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1701858508
1701858509 灵魂从堕落再到解脱是一件艰辛痛苦的事情。但重要的是,堕落并不是一种只具有否定意义的东西,或者说,灵魂的那个历程并不是简单地从“零”到“负数”再恢复到“零”的一个运动,毋宁说那些获得解脱的灵魂达到了一个“正数”,亦即获得了比它的原初未堕落的状态更多的东西。谢林说:“既然历史的终极目的是让堕落达到和解,那么在这个关系里,我们也可以从一个肯定的方面来看待堕落”(VI,63)。这里所谓的“肯定”意味着什么呢?这就是谢林所区分的理念或灵魂的两种“自主性”:一种是“来自于上帝的直接作用的自主性”,另一种是灵魂通过解脱而获得的“自行给定的自主性”(selbstgegebene Selbstheit)。前一种自主性是灵魂自然地、无需自己的行动就获得的,后一种自主性则是灵魂通过它自己的行动才赢得的,而正是后面这种自主性才使得灵魂成为“真正独立的”东西,具有一种“自行给定的生命”(selbstgegebenes Leben)。我们可以说,只有当灵魂赢得了这种“自行给定的自主性”和“自行给定的生命”,它才成为一个完满的东西,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的东西,而在未曾堕落的情况下,灵魂不能说是一个完满的东西,而只能说具有完满的可能性。至于这里所说的“真正独立”,就是我们在前面各个章节里面已经反复阐明的那种情况,即一方面基于自身而存在,另一方面同时也是基于绝对者或上帝而存在。
1701858510
1701858511 就此而言,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谢林说灵魂的堕落是“上帝的完满启示的一个手段”(VI,63)。上帝的启示表现为它的映像以及映像中的诸多自主的(自由的)理念的出现,但如果只是停留在这个状态,那么我们不能说上帝的启示是“完满的”。映像以及映像中的理念(灵魂)诚然在本质上已经是独立自主的和自由的东西,但严格说来它们还只是具有自由的可能性,而要让这种自由得到实现,那么映像乃至理念的堕落是必需的。诚然,理念不应当、也不可能沉湎于这种堕落状态,恰恰是通过它的本质上的自由,它能够摆脱有限性的束缚,重新回归绝对性和无限性,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独立自主的和自由的东西,达到它自己的完满。而随着映像和理念的完满,上帝的启示才会达到完满,上帝本身也才达到完满。
1701858512
1701858513 最后,谢林把上帝的这种启示与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的一个命题联系在一起:“上帝用一种理智的爱无限地爱着他自己。”[7]按照谢林在这里的解释,“上帝爱他自己”意味着“上帝的主客分化”,亦即上帝和他的映像的分立。[8]当然,对于斯宾诺莎而言,当他说上帝爱他自己的时候,并没有把这里的“自己”当作一个独立的映像,但斯宾诺莎和谢林在这个问题上是一致的,即上帝对于他自己的爱并不是直接的、一蹴而就的,而是借助于众多“心灵”(我们可以理解为谢林所说的“灵魂”)对上帝的爱而实现的,或者说上帝对于他自己的爱恰恰是表现为众多心灵对于上帝的爱,后面这种爱是前面那种爱的一部分。[9]上帝要爱他自己,就必须“主客分化”,让有限者或心灵成为独立自主的东西。我们甚至可以说,上帝对于他自己的爱只能表现为众多心灵对他的爱,如果没有众多心灵对于上帝的爱,那么上帝也不可能爱他自己。就此而言,当我们说上帝的完满启示同样需要众多心灵的实现(这种实现表现为对于上帝的爱),这个观点在斯宾诺莎那里也是成立的。上帝不是一个孤独寂寥的东西,他和他自己区分开,作为无限者分化出无穷多的在本质上无限的有限者,并通过后者的实现而实现他自己,以达到完满的启示。这个模式就是谢林所说的“最美丽的形象”(VI,63),这个形象不仅在部分哲学家(这里不妨举出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谢林和黑格尔的名字)那里鲜明地表现出来,而且也出现在某些宗教(尤其是基督教)里面。这就是谢林所指出的:“通过这一最美丽的形象,宇宙在上帝那里的起源、宇宙与上帝的关系随之也已经在一些宗教形式里面呈现出来”(VI,63—64)。
1701858514
1701858515 [1] Rene Descartes,Meditationen über die Erste Philosophie. Lateinisch/Deutsch,Stuttgart 1986. S. 33,37. 关于“上帝存在”和“灵魂不朽”,笛卡尔以一种隐蔽迂回的方式表达出了一个勇敢的观点,即这些问题其实是属于哲学的领域:“我始终认为,‘上帝’和‘灵魂’这两个问题属于最重要的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更多地应当借助于哲学,而不是借助于神学来讨论。”原因在于,具有宗教信仰的人属于上帝的“宠儿”,他们对于这些问题毫无反思,只需遵循《圣经》里面的说法就行了,但对于那些不具有宗教信仰的人(实即真正具有理性思维的人),则必须通过哲学来说服他们(Ebd.,S. 33,35.)。
1701858516
1701858517 [2] Rene Descartes,Meditationen über die Erste Philosophie. Lateinisch/Deutsch,Stuttgart 1986. S. 53 ff.
1701858518
1701858519 [3] 实际上,康德在宣称心灵不是实体的时候,他对于“实体”的理解是和笛卡尔完全不同的。对于康德来说,实体是“包含在现象中伴随着变化而持存的东西(das Beharrliche)”(《纯粹理性批判》B182),但笛卡尔所理解的实体却是这样一个东西:“它这样存在,即不通过任何别的东西而存在。”(《哲学原理》I,51)也就是说,康德不过是用他所理解的“实体”为尺度来衡量笛卡尔所说的“实体”,因此并没有从根本上驳倒笛卡尔。
1701858520
1701858521 [4]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B420。
1701858522
1701858523 [5] Immanuel Kant,Kritik der praktischen Vernunft. In Kants Werke,Akademie-Textausgabe. Berlin 1968. Band V,S. 122—123.
1701858524
1701858525 [6] 参阅《柏拉图的本原学说》第六章“柏拉图的‘哲学’理想”。
1701858526
1701858527 [7] 斯宾诺莎:《伦理学》第五部分,命题35。
1701858528
1701858529 [8] 在与《哲学与宗教》同时期的《维尔茨堡体系》里,谢林指出,灵魂的本质乃是理性,而如果灵魂的本质得到实现,即灵魂通过理性而认识到上帝,那么灵魂的一切行动都会表现为对于上帝的绝对肯定:“——如果用一种形象的方式来描述灵魂的那个状态……这就是灵魂对于上帝的一种无限的、理智的爱,而如果站在绝对的立场来观察这种爱,那么可以说它不过是上帝对于他自己的爱”(VI,556)。
1701858530
1701858531 [9] 参阅斯宾诺莎:《伦理学》第五部分,命题36及其证明、绎理。
1701858532
1701858533
1701858534
1701858535
[ 上一页 ]  [ :1.70185848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