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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可做的事情就是指出道路,这些道路把我们带到那让我们在语言上取得一种经验的可能性面前。这样的道路久已有了。不过,此类道路很少以那种使得在语言上的可能经验本身达乎语言而表达出来的方式被踏上。在我们在语言上取得的经验中,语言本身把自身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人们或许会认为,这是在任何一种说话活动中随时都发生着的事情。但是,我们无论何时以何种方式来说一种语言,语言本身在那里恰恰从未达乎词语。在说话中表达出各种各样的东西,首先是我们所谈论的东西:一个事实,一个事件,一个问题,一个请求等。只是由于在日常的说话中语言本身并没有把自身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而倒是抑制着自身,我们才能够不假思索地说一种语言,才能够在说话中讨论某事、处理某事,才能够进入对话,才能够保持在对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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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语言本身在哪里作为语言而达乎词语呢?说也奇怪,竟是在我们不能为那种关涉我们、掠夺我们、趋迫或者激励我们的东西找到恰当词语的地方。于是,我们便一任我们所意谓的东西保持未被说出的状态,并且在没有对之作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去经受那样一些瞬间——在其中语言本身凭其本质从远处而来稍纵即逝地触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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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现在要紧的是把迄今为止尚未被说的东西〔3〕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那么,一切就取决于,语言是赠予还是拒绝给出适当的词语。此类情形之一便是诗人的情形。实际上,诗人甚至能够达到这样一个地步,即:他必得把他在语言上取得的经验特别地亦即诗意地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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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蒂芬·格奥尔格那些质朴的、几乎可以歌唱的后期诗作中,有一首题为《词语》的诗。这首诗最早发表于1919年,后收入诗集《新王国》中(第134页)。该诗计有七节,每节二行。前三节与中间三节形成鲜明的对照,两者合在一起又与第七节(即最后一节)形成对照。我们在此拟就这首诗作一番谈论。我们的谈论是简明扼要的,但同时又贯穿这三个演讲;而谈论的方式绝没有提出任何科学性的要求。全诗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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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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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遥远的奇迹或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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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到我的疆域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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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着远古女神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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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渊源深处发现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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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能把它掌握,严密而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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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个边界,万物欣荣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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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度幸运的漫游,我达到他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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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颗宝石,它丰富而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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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久久地掂量,然后向我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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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在渊源深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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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宝石因此逸离我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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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疆域再没有把宝藏赢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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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哀伤地学会了弃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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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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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前面所述,我们试图集中来讨论诗的最后一行——“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4〕因为这行诗专门把语言之词语和语言本身带向语言而表达出来了,并且关于词与物之间的关系有所道说。我们可以把最后这行诗的内容转换为一个陈述句,也即把它转换为:词语破碎处,无物存在。〔5〕某物破碎处,就出现了一个裂口,一种损害。对某事物造成损害意味着:从某事物那里取走什么,让某事物缺失什么。破碎即是缺失。在词语缺失处,亦即在每每命名着物的词语缺失处,无物存在。“命名”(nennen)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可以回答说:“命名”指的是赋予某物以一个名称。那么,一个名称是什么呢?是一种给某物提供一个声音或文字符号亦即一个密码的标记。但一个符号又是什么呢?它是一个信号吗?或者是一个记号?一个标志?一个暗示?或者是所有这一切并且此外还有其他?在对符号的理解和使用上,我们已经变得十分的漫不经心、十分的机械刻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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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称、词语是一个符号吗?一切全取决于,我们如何来思考“符号”和“名称”这两个词的意思。而且,在此我们稍作提示即可看出,要是词语之为词语、语言之为语言达乎语言而表达出来,我们便落入何种势态之中。上面这首诗以“词语”一词也思考了名称;第二节即道出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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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着远古女神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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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渊源深处发现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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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当儿,无论是名称的发现者即女神,还是名称的发现地点即女神的渊源深处,都使我们犹豫不决,让我们不敢贸然把“名称”理解为单纯的标记。也许名称和命名着的词语在此毋宁具有那种意思,就是我们从“以皇帝的名义”和“以上帝的名义”这类短语中所识得的那种意思。哥特弗里德·伯恩在他的一首诗的开头写道:“以时辰之赋予者的名义”。这里,“以……名义”(im Namen)表示:服从指令,按照指令。在格奥尔格的诗中,诗人对“名称”和“词语”两个词作了不同于单纯符号的更为深刻的思考。但我说什么?人们在一首诗中也可以作出思考么?不错!在一首此种档次的诗中确实作了思考,而且是一种没有科学和哲学的思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就可以——甚至必须——凭着必要的克制和谨慎态度,来深思熟虑我们首先从《词语》这首诗中选取出来的最后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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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破碎处,无物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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