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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语言本身愈是清晰地在其本己因素中显示自身,通向语言之路对语言本身来说便愈是意味深长,道路公式之意义的变化便愈是确凿显明。于是,这个道路公式就失去其公式特性,不知不觉地成为一种无声的调音,让我们听到语言的一点儿固有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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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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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人们以为它是一种说话,人们把说话看作人的活动,并且相信人有说话的能力。但说话并不是一项固定财产。由于惊奇或者恐惧,人会突然失语。一个人无比惊奇,深为震动,这时,他便不再说话了——他沉默了。任何人都会由于一场变故而失语,这时,他不再说话,但也没有沉默,而只是喑哑无声。分音节的表达是一种说话,不论我们是在说话中做这种表达,还是在沉默中无所表达,或者在喑哑中无能于做这种表达。分音节的有声表达是一种说话。语言在说话中表现为说话器官的活动,即嘴、唇、口、舌、喉等器官的活动。自古以来,语言就是直接从这些器官现象出发得到表象的。西方语言本身为语言给出的名称就证实了这一点:希腊文的拉丁文的lingua,法文的langue,英文的language。语言是舌,是口之方式。〔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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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篇后来被冠以de interpretatione[论解释]即《解释篇》之名的文章的开头,亚里士多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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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通过细心的解释,我们才能充分地翻译这段文字。这里凑合着译出就足矣。亚里士多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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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的表达是一种对心灵的体验的显示,而文字则是一种对声音的显示。而且,正如文字在所有的人那里并不相同,说话的声音对所有的人也是不同的。但它们(声音和文字)首先是一种显示,由此显示的是对所有人都相同的心灵的体验,而且,与这些体验相应的表现的内容,对一切人来说也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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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译文一概从显示出发,在让显现——这种让显现本身依据于解蔽之支配作用——意义上,来理解(显示者)、(相互保持者)和(相应者)。但这个译文却忽视了上述显示方式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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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这段文字包含着一种明智清醒的道说,它揭示了那种始终掩蔽着作为说话的语言的经典结构。文字显示声音。声音显示心灵的体验。心灵的体验显示心灵所关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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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构成这个结构的支柱,支撑着这个结构。显示以多样的方式——或揭示着或掩蔽着——使某物得以闪现,让显现者获得审听、觉知,让被审听者得到审察(处置)。显示与它所显示者的关联,从未纯粹地从其本身及其来源方面得到阐明;这种关联嗣后转变为约定俗成的符号与它所描述者之间的关系。在希腊文化的鼎盛时期,符号(Zeichen)是从显示(Zeigen)方面来经验的,是通过显示并且为显示而被创造出来的。而自泛希腊化(斯多亚派)时代以降,通过某种固定而形成了作为描述工具的符号;由此,对某个对象的表象便被调准和指向另一个对象了。描述(Bezeichnen)就不再是让显现意义上的显示。符号从显示者到描述者的变化乃依据(beruht)〔15〕于真理之本质的转变。〔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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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希腊以降,存在者便一直都被经验为在场者。只要语言“存在”(ist),那么语言,即时时发生着的说话,就是一种在场者。人们从说话方面,着眼于分音节的声音和含义〔18〕的载体来表象语言。说话乃是一种人类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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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变化,这个在此仅作大体勾勒的语言观念,千百年来在欧洲思想中始终是一个基本的指导性观念。而这个发端于古代希腊、以多种途径被争得的语言观,在威廉姆·冯·洪堡的语言沉思中达到了极致,说到底就是在洪堡关于爪哇岛上的卡瓦语的著作的长篇导论中得到了淋漓的发挥。在洪堡去世后一年,他的弟弟亚历山大·冯·洪堡出版了这个导论的单行本,并加上了《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这样一个标题(柏林1836年)〔19〕。此后,在一片赞扬和反对声中,该文或显或隐地规定了直到今天为止的整个语言科学和语言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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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系列演讲〔20〕的诸位听众,想必对洪堡的这部论著都作过一番深思。那是一本很难洞察的奇文,它的基本概念模糊得令人眩目,但又处处令人激动。想必大家对之记忆犹新。这似乎可以为我们大家保留一个共同的视界来洞察语言。但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共同视界。我们必须安于这种欠缺。只要我们不忘记这种欠缺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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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堡看来,“分音节的声音”乃是“一切说话的基础和本质……”(《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第10节,第65页)。在第8节第41页中,洪堡写下了几个句子,它们虽然常常被引用,但却很少得到思索,人们很少着眼于它们如何规定着洪堡走向语言的道路这一点来思考这些句子。这几个句子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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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其现实的本质来看,语言是某种持续地每时每刻都消逝着的东西。即使是文字对语言的记录也始终只是一种不完全的木乃伊式的保存,但这种保存却一再需要人们在那里寻求活生生的转化。语言本不是产品(Ergon),而是一种活动〔21〕(Energeia)。它的真正定义因此只能是一个发生学的定义。也就是说,语言乃是永远自身复现着的精神活动,它能够使分音节的声音〔22〕成为思想的表达。直接地和严格地看来,这是对任何一次说话(Sprechen)的定义;但在真正的和本质性意义上,人们似乎也只能把这种说话的总体当作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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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堡在此表示,他是在说话中看到了语言的本质。他也已经道出了如此这般被看待的语言作为语言是什么吗?他是把说话当作语言带向语言吗?我们有意压下这个问题不答,而来关注以下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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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堡把语言表象为某种特殊的“精神活动”。以此为指导,洪堡来追究语言显示为何,即追究语言是什么。这个什么—存在(Was-Sein)被人们称作本质。一旦我们就精神之语言效应方面来追踪和界定精神活动,那么,如此这般被把捉的本质就必然会更清晰地凸现出来。而精神,即便是洪堡意义上的精神,也还存活于其他活动和效应中。但是,如果语言是这些活动和效应中的一种,那么,说话就不是从其本己要素即从语言那里被经验的,而是被搁置到一个它者方面去了。这当儿,这个它者始终太重要了,以至于我们在一种对语言的沉思中是不能将其忽略掉的。当洪堡把语言理解为精神活动时,在他眼中是何种活动呢?第8节开头几个句子作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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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把语言看作一种僵死的生产品,而应当视之为一种生产过程,不能仅仅注意到作为对象之描述和理解之中介的语言的作用,而应当更谨慎地回到语言的与内在精神活动紧密交织在一起的本源和语言与这一本源的相互〔23〕影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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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洪堡点出了他在第11节中所表达的、以他的概念语言总是难以确定的“内在语言形式”。由下面这个问题,我们就稍稍接近“内在语言形式”了:当我们根据其出于内在精神活动的渊源来思考说话时,这种作为思想之表达的说话到底是什么呢?答案就在下面这个需要作一番特殊的探讨才能获得充分解释的句子中(第20节,第2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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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心灵中真正产生了这样一个感觉,即语言不只是用于相互理解的交流工具,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这个世界必然是精神在自身与对象之间通过它的力量的内在活动而设定起来的,那么,语言就在真实的道路上,在语言中作愈来愈多的发现,把愈来愈多的东西置入语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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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近代唯心论的学说看来,精神活动就是设定(das Setzen)。由于精神被理解为主体,从而在主体—客体图式中被表象,所以,这种设定(即Thesis)必然是主体与其客体之间的综合。如此这般被设定的东西就给出一个关于对象整体的观点。主体力量所加工的东西,主体力量通过自身与对象之间的活动而设定起来的东西,洪堡称之为“世界”。在这种“世界观”中,人类获得了自身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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