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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通向语言之路试图更严格地遵循下列公式所标识的那条引线:把作为语言的语言带向语言。这就是要向语言的固有特性靠近。即使在这当儿,语言首先也显示为我们人的说话。现在我们要关心的只是在说话中起着决定作用的东西,总是已经并且按照同一尺度——不论它是否为人们所看到——起决定作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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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者必然包含着说话,但说话者之于说话,并不纯然如原因之于结果。说话者倒是在说话中有其在场。说话者在场于何处呢?在说话者所与之说话的东西那里,在说话者所依寓而栖留的东西即总是已经与说话者相关涉的东西那里。按其方式而言,这就是他人和物,是使物成其为物和规定着他人的一切。所有这一切总是已经这样那样地被招呼,作为被招呼者而得到谈论和讨论了;它之被说,乃说话者彼此说话、共同说话、向自身说话。可是,被说者始终是多样的。它往往只是那种或转瞬即逝或者以某种方式获得保存的被表达出来的东西。被说者有可能消逝,但也可能早就被发出,成为被允诺的东西而授予人了。〔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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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说者以多种方式源自未被说者,无论后者是一个尚未被说者,还是那个在对说话隐瞒起来的东西意义上必然未被说的东西。于是,这一以多重方式被说者就会落入一个假象中,似乎它是与说话和说话者相分离而不属于说话和说话者的,而事实上,它倒是首先为说话和说话者端出它们所对待的东西,尽管它们持留于未被说者的被说出的东西中。〔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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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语言本质中显示出多样的因素和关联。这些因素和关联已经被一一列举出来,但没有被排列在一起。通过审核,也就是通过一种原始的清算——它不只是用数字作运算——,得出了有关某种共属一体性的消息。清算乃是一种描述,〔30〕它先行洞见共属一体中的统一者,但不能使之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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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暴露出思想目光的无能,即无能于经验语言本质的起统一作用的统一体。这种无能源远流长。因此,这个起统一作用的统一体也始终未得命名。传统表示“语言”这个称号所意指的东西的名称,往往仅仅在语言本质所许诺的此一或彼一方面命名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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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寻索的语言本质之统一体可以被叫做剖面。〔31〕这个名称令我们更为清晰地去洞察语言本质的本己要素。图样与刻画是同一个词。我们往往只还知道贬义的“裂隙”,譬如墙上的裂隙。〔32〕但“划开和勾划田地”,这在今天的方言中也还有“开沟”的意思。沟垄开启田地,好让田地保藏种子,促发生长。剖—面(Auf-Riß)是那种图画的整体面貌,此种图画完全嵌合了被开启的东西即语言的敞开领域。剖面是语言本质之图画,是某种显示之构造,在其中,说话者及其说话,被说者及其未被说者从被允诺的东西而来得到了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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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只要我们还没有特别地注意我们已经在何种意义上谈论说话和被说者,那么,甚至连语言本质之剖面的大概图画也将长久地被掩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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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说话是一种表达。我们也可以把说话理解为人的一种活动。这两者都是关于作为说话的语言的正确观念。两者现在还未受关注。不过我们不会忘记,语言之发声现象已经如此长久地期待着一种恰如其分的规定;因为语音学—声学—生理学对发声过程的说明并没有经验到它的出于寂静之音的渊源,更没有获致由此而得的对声音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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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前面对语言本质的简短描述中,说话和被说者是如何思考的呢?它们已然显示为这样一个东西,通过它并且在它之中,某物——就其已经被道说而言——达乎语言,亦即获得一种显露。道说(Sagen)与说话(Sprechen)不是一回事。某人能说话,滔滔不绝地说话,但概无道说。与之相反,某人沉默无语,他不说话,但却能在不说中道说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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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则何谓道说(sagen)呢?为了经验此种道说,我们已经守住了我们的语言本身令我们在这个词语那里要思想的东西。“道说”(sagan)意味着:显示、让显现、让看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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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指出下面这番话时,我们说的是某种不言自明的、但其内涵几乎尚未得到思虑的东西。“相互说话”意味着:彼此道说什么,相互显示什么,共同相信所显示的东西。“共同说话”意味着:一起道说什么,相互显示在所讨论的事情中那个被招呼者所表明的东西,那个被招呼者从自身而来带向显露的东西。未被说者不光光是某种缺乏表达的东西,而是未被道说、尚未被显示、尚未进入显现的东西。〔33〕根本上必然保持未被说状态的东西,乃被抑制在未被道说者中,作为不可显示者而栖留于遮蔽之域——那就是神秘(Geheimnis)。被允诺者作为被指派者意义上的诺言(Spruch)而说话,它的说话甚至是无需表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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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道说,说话归属于语言本质的剖面,这个剖面乃由道说和被道说者之方式勾画出来;而在场者和不在场者即在其中自行呈报、允诺或拒绝,亦即:自行显示或者自行隐匿。在语言本质之剖面中,普遍因素是渊源各不相同的多样的道说。有鉴于道说(Sagen)之关联,我们把语言本质之整体命名为道说(Sage);〔34〕我们并且承认,即便此刻,诸关联的统一者也还未得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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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们德语中其他一些词语一样,今天人们多半也习惯于在一种贬义上来使用“Sage”这个词。Sage被当作纯然的流言,当作并不真实的、从而不足为信的传闻。但我们这里并不是这样来想“die Sage”的。Sage也有“诸神传说和英雄传说”的意思,但我们也不是在这个根本意义上来想这个词语的。而特拉克尔所谓的“蓝色源泉的崇高传说”也许就是这个意思?根据这个词语的最古用法,我们要从作为显示的道说〔35〕出发来理解die Sage,并且用一个古老的、足可证实的、但已然消失了的词语die Zeige(道示),来命名语言本质居于其中的die Sage(道说)。拉丁语的pronomen demonstrativum[指示代词]在我们德语中被译作让·保罗把自然的显现命名为“灵性的指示”。〔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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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之本质现身乃是作为道示的道说。〔37〕道说之显示并不建基于无论何种符号,相反地,一切符号皆源出于某种显示;在此种显示的领域中并且为了此种显示之目的,符号才可能是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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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鉴于道说的构造,我们既不可一味地、也不可决定性地把显示归因于人类行为。作为显现,自行显示标识着任何方式和层面的在场者之在场和不在场。正是在此种显示通过我们的道说而得以实现之际,一种让自行显示才先行于此种作为指引的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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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当我们从这个方面来思索我们的道说时,才能得出一种对一切说话所具有的本质要素的充分规定。人们把说话视为人借助于说话器官对思想的分音节表达。但说同时也是听。习惯上,人们把说与听相互对立起来:一方说,另一方听。可是,听不光是伴随和围绕着说而已,犹如在对话当中发生的情形。说与听的同时性有着更多的意味。作为道说,说从自身而来就是一种听。说乃是顺从我们所说的语言的听。所以,说并非同时是一种听,而是首先就是一种听。此种顺从语言的听也先于一切通常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发生的听。我们不仅是说这种语言,我们从这种语言而来说话。只是由于我们一向已经顺从语言而有所听了,我们才能从语言而来说话。在此我们听什么呢?我们听语言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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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竟是语言本身说话吗?语言并不具有说话器官,那么它如何能实现这种说话呢?可是语言说话。语言首先而且根本地遵循着说话的本质现身,即:道说。语言说话,因为语言道说,语言显示。语言之道说(Sagen)从曾经被说的和迄今尚未被说的道说(Sage)中涌出,而此种道说勾画出语言本质之剖面。语言说话,因为作为道示的语言在达于在场的一切地带之际每每从这一切地带而来让在场者显现和显露出来。照此看来,我们是通过让语言之道说向我们道说而听从语言。无论我们通常还以何种方式听,无论我们在何处听什么,听都是一种已经把一切觉知和表象都扣留起来的让自行道说(Sichsagenlassen)。在说话(作为顺从语言的听)中,我们跟随被听的道说来道说。〔38〕我们让道说的无声之音到来,在那里我们要求着已然向我们张开的声音,充分地向着这种声音而召唤这种声音。于是乎,在语言本质之剖面中或许至少能较为清晰地表现出某个特性,它使我们一窥作为说话的语言如何被纳入其本己要素之中并且因此作为语言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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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说话作为顺从语言的听让道说自行道说,那么,这一让只能是自行出现的,因为我们本身的本质已经进入道说中了。我们听道说,只是因为我们本就归属于道说。惟独道说向归属于道说者允诺那顺从语言的听和说。在道说中持存着这样一种允诺它让我们通达说话之能力。语言之本质现身居于如此这般允诺着的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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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说本身呢?道说是某种与我们的说话相分离的、而必须架设一座桥梁才能达到的东西吗?或者,道说乃寂静之河流,这河流本身通过构成其河岸而把其河岸——即道说(Sagen)和我们的跟随道说(Nachsagen)——结合起来,是这样吗?〔39〕我们惯常的语言观念几乎不及于此。道说——如果我们试图根据道说来思考语言本质,我们难道不是在冒这样一个危险,即:把语言提升为某个虚幻的、自在的本质,而只要我们清晰地沉思语言,我们无论在哪里也找不到这个本质?语言可是无可否认地与人类的说话维系在一起的。当然啰。但那是何种维系呢?它的维系力量从何而来,又如何运作呢?语言需要人类之说话,但是语言并非我们的说话活动的单纯制作品。语言本质居于何处?也即植根于何处?也许我们在寻求根据之际,便没有问及语言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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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或道说本身就是依据,它保证着归属于语言本质之构造的那个东西的一体性的安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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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考这一点之前,让我们重新关注那条通向语言之路。在本演讲的引言中我们已经指明:语言愈是清晰地作为其本身显露出来,通向语言之路的自行变化就愈是断然明确。至此,这条道路具有某种行进的特性,它在道路公式所标识的异乎寻常的网络范围内把我们的沉思引入那个指向语言的方向中。我们已经与威廉姆·冯·洪堡一起从说话出发,并且试图首先端出语言之本质,进而加以论究。之后,我们还描述了语言本质的剖面所包含的东西。对此作出沉思之际,我们获得了作为道说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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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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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我们对作为道说的语言本质的描述性解说,通向语言之路便通达作为语言的语言那里,从而就达乎其目标了。我们的沉思已经把通向语言之路抛在后面了。只要我们把这条通向语言之路当作某种沉思语言的思想的行进,那么,看起来情形就是如此,并且也是适恰的。然而,我们的沉思实际上却看到自己才刚刚被带到我们所寻找的通向语言之路面前,几乎还没有进入这条道路的轨道上。因为此间在语言本质本身中已经显示出一个东西,它表明:在作为道说的语言中有一条道路这样的东西成其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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