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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30 《存在与时间》的目标是把时间阐释为存在本身的意义,把时间解释为理解一般存在的境域——“超越之问”的境域。但众所周知,未能按计划完成的《存在与时间》并没有解答时间如何是存在之意义的问题。第三篇“时间与存在”终于付诸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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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32 先行设定的目标是如此吸引着我们,想随着海德格尔的思路,从此在身上逼问出一般存在的意义。我们在此在那里盘桓久了。而当我们期待着凭海德格尔紧张的运思,一跃而入更为浩瀚的天地之际,道路竟戛然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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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34 海德格尔在匆匆收场的《存在与时间》结尾处说,必须寻获一条走向存在之意义问题的道路,而“这条道路是不是唯一的路乃至是不是正确的路,那要待走上以后才能确定”。前面的探讨已经“在途中”。时间性已被解说为此在存在之意义,是时间性使此在的存在领悟成为可能,从而已经备下了解决存在问题的现象基地。悬而未决的事情是:“如何对时间性的这一到时样式加以阐释?从源始时间到存在的意义,有路可循吗?时间本身是否公开自己即为存在的境域?”(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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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36 《存在与时间》的残缺在一般人看来就是它失败的标志。奥托·珀格勒尔(O. Pöggeler)却提出一种积极的解释。他理解《存在与时间》是在一条道路上的行进,因此它的追问目标“就不在远远游离于所走的道路的彼岸,宁可说,是探索工作总是已经在其根基上包含着的东西”。(109)目标并非空中楼阁,倒是就在追问者的切近处,在不断的追问中不断被领悟、被把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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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38 这里实际上触及“解释学循环”问题。《存在与时间》确有此“循环”特征。行文布局的循环回复是不难见出的。实存论分析本就是“此在的解释学”。先得“释”此在存在之“义”,才能追问一般存在;而要“释”此在之“义”,首先还得把一般存在“设定”起来,因为此在总是领悟着一般存在了。“事情本身”就要求这种往复循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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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41 但是总体看来,我们认为《存在与时间》的道路并没有构成“此在存在”的双向运动,而是作“此在→存在”的直线逼进。在这条思路上,一个特别紧张的问题就是:如何可能有从“此在”到“存在”,从“时间性”到“时间”的一“跳”?海德格尔自己就问:从此在到存在的意义,有路可循吗?看来是无路可循。如若一切还要待此在展开,则如何确保一般存在的超越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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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43 就时间问题而论,海德格尔把“时间性”揭示为此在的超越性的源始结构,实际上是以一种隐晦的方式把“无”设入此在实存的内核中了。如果照海德格尔自己的说法,“无是从存在者方面来了解的存在”,那么,海德格尔在这里其实作了一个问题的转换:时间问题就是存在问题,“时间”与“存在”就是一回事情。我们不知道海德格尔又如何能够进一步从“时间性”跳越到“时间”,又如何能把“时间”解说为“超越之问”的境域。恐怕只能说,“无”,那隐而不显的“无”,便是窥入存在问题的“地平线”?而这一“无”的开启却又要系于此在的“畏”这种根本情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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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45 海德格尔本人曾说,《存在与时间》是他的思想道路的“路标”。问题已经提出,通向目标的道路漫长而曲折。何处是险滩,何处是绝境,许是途中人也未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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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50 语言存在论: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研究(修订版) [:1701872246]
1701872951 语言存在论: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研究(修订版) 第五节 反逻辑主义的实存论语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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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53 德国当代哲学家卡尔–奥托·阿佩尔认为,按照问题中心的转换,可以这样来划分西方哲学的三个历史阶段:古代哲学(存在学)以“对物的本质分析”为根本问题;近代哲学(知识学)的根本任务是“意识分析”;而当代哲学以“语言分析”为己任,语言哲学是当代的“第一哲学”。(110)由此人们也重新想到高尔吉亚的三个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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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55 希腊智者高尔吉亚的三个原则:A.无物存在;B.就是有物存在也不可认识;C.就是认识了也不可表达。由此提出三大问题:存在、认识、表达。很奇妙地,西方哲学史上有三大阶段:A.古代本体论(存在学);B.近代认识论(知识学);C.现当代语言论(语言哲学)。即哲学家们首先思考世界的存在,然后对认识世界的方法加以反思,最后关注于表达这种认识的手段,并发现表达不只是个手段问题,也就是说,从本体论(存在学)到认识论(知识学)到语言论,看似历史的线索,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时间上的线性关系,其间也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进步”问题,因为从逻辑上看,表达问题恰恰是在先的。(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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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57 显然地,这也就是阿佩尔所谓的“物的分析–意识分析–语言分析”三大阶段。而稍加展开,“存在”、“认识”、“表达”三大问题实即古代存在学的“有–无”问题;近代认识论的“可知–不可知”问题;现当代语言论的“可说–不可说”问题。这条线索也许有些简单化了,但它在当代思想景观中的合理性是无可否认的,是植根于当代思想中的西方哲学史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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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59 语言问题已日益成为哲学研究的焦点,这已是当代西方哲学家的一个共识。在语言问题上显示出当代西方哲学思潮的相互对峙。要而言之,英美分析哲学(科学主义)侧重语言的“用”,关心如何正确地或科学地使用语言;而欧陆人文哲学注意语言的“体”,强调语言的非工具性、非逻辑性和语言对于人类生活的普遍性意义。当代西方哲学的这一基本形势,是不难看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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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61 海德格尔的语言思想,可以说完成了欧洲大陆人文哲学传统的“语言转向”。不少欧陆当代哲学家表明了这一点。伽达默尔站在哲学解释学的角度,明确地指出:海德格尔的基本存在学“把几乎同时在盎格鲁–撒克逊逻辑学中实现的‘语言转向’在现象学研究思潮中突现出来了”。(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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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63 海德格尔自己申述他的思想主题乃是“语言与存在”。但我们看到,在前期海德格尔那里,语言问题还没有充分地突现出来。前期的运思着眼于此在的实存论分析。把实存展开,即可赢获一般存在的意义——这是前期的构想。对语言问题的探讨也是围绕“此在与存在”这个中心来进行的。所以前期海德格尔的语言观,可以称为实存论语言观,是实存论存在学意义上的语言思考。海德格尔本人在1959年出版的《在通向语言的途中》一书中指明,关于他的语言思想,人们应重视《存在与时间》第34节。(113)此节的标题是“此之在与言谈,语言”。观其内容,是集中地从此在的展开状态来讨论语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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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65 前期海德格尔的基本存在学一反传统存在学或形而上学,认为凡是以往所有存在学都是无根的。因此,他的实存论语言观本身也含有对传统语言观的批判。海德格尔把问题和任务挑得很明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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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67 归根到底,哲学研究终得下决心追问一般语言具有何种存在方式。语言是世内在手的工具吗?抑或它具有此在的存在方式?抑或两者都不是?语言以何种方式存在,竟至语言会是“死”语言?语言有兴衰,这在存在学上说的是什么?我们据有语言科学,而这门科学以为课题的存在者的存在却晦暗不明。甚至对此进行探索追句的地平线还隐绰未彰。(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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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69 问题是要弄清,语言仅只是单纯的用具和手段呢,还是一个实存论上的现象?语言和语言的历史对于人(此在)实存具有何种关系和意义?答案却也已经有了暗示。语言绝不仅只是工具;传统语言观,特别是语言科学的工具性研究,并没有完成对语言本质的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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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71 海德格尔这里所说的语言科学,是西方历史上逻辑主义或理性主义的语言研究传统。以逻辑主义为特征的语言学在西方源远流长,其源头一直可上溯到古希腊。希腊化时代就有了系统的语法学体系,以亚历山大里亚派的语法学为代表。其后由罗马人承继这一语法学体系,将其原则应用于拉丁语,创出拉丁语语法。此后迄至19世纪,近代语言学基本上就以罗马人的拉丁语法为支柱。在希腊罗马的语言学中,人们就常把语法范畴与逻辑范畴混淆起来,或者说是用逻辑范畴来进行语法研究的。随着近代唯理主义的兴起,人们更是倾向于把语言的语法范畴视为逻辑范畴的体现,遂有“唯理普遍语法”(“理性语法”)之产生,愈加强化了逻辑主义的语言研究传统。(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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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73 直言之,把语言逻辑化,这是西方传统语言科学研究的基本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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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75 在西方语言学历史上,除了逻辑主义的语法研究之外,19世纪还出现了历史比较语言学。首先是在印欧语系范围内的各种民族语言之间的比较研究,随后扩大到非印欧语系,对世界各民族语言进行比较研究。但是,照海德格尔看来,这种历史比较语言学研究无论多么广泛地把种种语言加以罗列,于语言之本质的揭示却还是无济于事的。因为这种研究对语言的理解,始终未失逻辑主义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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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77 我们进一步可以说,这种欧洲中心主义的语言比较研究还很有可能误解或损害其他民族语言。譬如汉语在19世纪的西方语言学家眼里,往往是被看做一种不成熟的语言。而西方的逻辑语法之侵入中国,无疑更是一个复杂现象了。(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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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72979 威廉姆·洪堡在历史比较语言学研究基地上建立普遍语言学,力图把语言现象与人类精神联结起来予以哲学高度的审察,以探索语言的普遍本质。这固然是一大进步了,因为语言在哲学水平上成了一个问题。但海德格尔认为,采取这类“哲学地平线”仍然是不够的。在洪堡的语言哲学中,归根到底,语言现象的根本的存在学基础仍未得到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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