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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谈对此在的在世具有构成作用。此在实存的世界是有意义的世界,是一个存在性的意义世界。此在现身于世即有所领悟、有所言谈。言谈的功能在于把具体个别的领悟“联结”起来,即把现身在世的可领悟状态“联结”起来。这才可能有有意义的在世整体。此在言谈着,揭示着世界也揭示着此在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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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言谈有诸构成环节。传统语言哲学和科学往往抓住言谈之构成环节的一种来了解语言,自然是把握不了语言现象的整体的。“听”和“沉默”是言谈的两种可能方式。此在在世,有话要说,有话要听;唯此在有话能说,有话能听,也才能本真地沉默。此在能听,能说,也能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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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在前期海德格尔的语言思考中,“逻各斯”这一概念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传统哲学对“逻各斯”的解释并没有触着其基本含义。“逻各斯”之本义乃言谈。传统的解释却把“逻各斯”归约为“逻辑”,从而把语言当作逻辑的体现,创出逻辑的语法。在传统对“逻各斯”的这一解释中,既有逻辑主义传统之源头,也有语言科学对语言的逻辑化的由来。因此,要把语法从逻辑中解放出来,也就是要拯救“逻各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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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人是言谈的动物。于言谈中,世界得以启明出来,实存得以展开出来。“把实存展开,这本身可以成为‘诗意的’言谈的目的。”(128)这话显然也已经透露了后期海德格尔的诗意语言沉思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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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前期海德格尔对语言的思考不算太多。语言这个主题尚未能充分突现。这是与前期海德格尔的存在学思路相联系的。作为言谈的语言被规定为此在的一个实存论性质。固然海德格尔强调语言对此在实存的构成作用,但语言毕竟被当作人的一种活动了。这就还有一种危险:重又回到人支配语言、人用语言的传统陋见上去。而后期海德格尔的语言思考却走了与此大相径庭的路径。此点留待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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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存在论:海德格尔后期思想研究(修订版) 第六节 思想道路的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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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海德格尔思想道路的“转向”问题,国内外已有了许多意见。这个问题很重要。它关系到我们对海德格尔的总体理解和评价。而且,根据海德格尔的自陈,所谓“转向”不只涉及海德格尔自己的思想,而是基于思想的事情本身,也是西方思想的“转向”。联系到西方现代思想发展的情况,特别是联系到海德格尔之后在德–法哲学家之间展开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之争,我们觉得这个问题显得格外紧张了。问题的重要性往往也即它的复杂性。众说纷纭的情况本身就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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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研究者们对于海德格尔思想发展过程中有没有一个“转向”就产生了分歧。有人主张海德格尔思想是前后一贯的,根本就没有“转向”一说。后期突出的几个题目,如真理、语言等等,前期也早就有了。后期不过是前期的发挥和展开而已。甚至有人认为,海德格尔的思想在《存在与时间》那阵子就已经得到完成了。(129)持这派意见的人们往往强调海德格尔的思想主题(特别是“存在”问题)的连续性和一贯性,看来言之成理,但在作具体的讨论和解释时,难免有捉襟见肘之处,而且也是有悖于海德格尔自己对于其思想道路的体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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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研究者认为有一个“转向”,倾向于把海德格尔思想分成前、后两部分来加以认识。但这“多数”当中,对“转向”的理解也是很不一致的。“转向”是否就一竿子到底划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海德格尔?前、后期海德格尔思想又有何联系?“转向”在何时发生?这些,都是大有争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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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拿后面这个问题来讲,有人说“转向”发生在1930年代初(海德格尔作“论真理的本质”的演讲),有人说是在1930年代中期(“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一文发表),又有人说在1940年代后期(“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发表)。各家都有自己的道理。而海德格尔自己则明言:尽管在公开出版物中,他最早是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1947年)中才提到“转向”的,但所谓“转向”这一事情,至1947年已经激荡他的思想有十年之久了。(130)也应该看到,“转向”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要经历艰苦的运思的尝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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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认为,从1930年起,海德格尔的思想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确实可以说有一个思想道路的“转向”。但我们也更愿意把海德格尔思想理解为一条道路;所谓“转向”,应该是一条道路上的“转向”。“转向”并非制造前后相隔的鸿沟,并不意味着海德格尔全盘否定了自己前期的思想。海德格尔本人曾这样解释他后期对《存在与时间》的修正:“我离开了前期的一个观点,但并不是为了用另一个观点来取而代之;而是因为,即使从前的立足点也只是在一条路途中的一个逗留而已。”(131)如果说思想道路具有“可回溯性”,那么,“转向”的道路依然是“返回”的道路。“转向”之后,海德格尔依然行进在通向“存在之邻”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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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从现象学到思想》一书的作者理查德逊把海德格尔的思想区分为“海德格尔Ⅰ”和“海德格尔Ⅱ”,他为“转向”问题曾写信求教于海德格尔本人。海德格尔在回信中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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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对“海德格尔Ⅰ和“海德格尔Ⅱ”之间所作的区别只有在下面的条件下才能成立,即始终应该注意到:只有从在海德格尔Ⅰ那里思出的东西出发,才能最切近地通达在海德格尔Ⅱ那里有待思的东西。但海德格尔Ⅰ又只有包含在海德格尔Ⅱ中,才成为可能的。(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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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殊可表明海德格尔对于自己的思想之“转向”的认识:既承认前、后期思想的连续性,又明言其间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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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前、后期思想的连续性或一贯性,集中体现在他的“存在学差异”思想中。我们前面在讨论海德格尔的“有–无”之辨时已经指出,“存在学差异”的深刻含义在于区分“存在本身”(“作为存在的存在”)与“存在者之存在”。海德格尔自认为他一贯坚持了这一“区分”。我们看到,在前期海德格尔那里,上述意义上的“存在学差异”是得到了贯彻的;特别是前期关于“无”的探讨,深化了“存在学差异”思想。甚至海德格尔的时间观也恪守了这一“差异”。而且在我们看来,正因为恪守了这一“差异”,才使海德格尔觉得从“时间性”(此在)跳越到“时间”(存在本身)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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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之所以把《存在与时间》视为他的思想道路的“路标”,原因恐怕也在于他在这部著作中已经形成了“存在学差异”这一基本思想。关于“存在(本身)”的问题已经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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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许多显明的迹象足以表明海德格尔思想道路的“转向”。譬如,虽说海德格尔后来说他的思想一直围绕着“语言与存在”这个主题,但前期并未充分展开语言问题的讨论,后期则更直接地切中这个主题了。前期那种对此在实存状态的缜密分析以及一些有关实存情绪的术语(如“忧心”、“畏”等),在后期是没有的,后期更多的是对诗歌文本的沉思和解析。时间问题是前期的主题,后期则少见讨论了。就形而上学的批判而言,前期以时间问题为引线集中批判亚里士多德、笛卡尔和康德,后期则主要围绕存在之真理问题,重点批判、阐释了柏拉图和尼采。前期的文风和用语虽已属怪僻,但终究还是学院式的(形而上学的),后期则为了摆脱形而上学的语言而发展出一种伽达默尔所谓的“半诗性的特殊语言”。(133)如此等等。要说明有一个“转向”,表明海德格尔前、后期思想之变化,看来是不难的。难的是挑明这种“转向”的内在动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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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海德格尔在巴黎作了一次题为“哲学的终结和思想的任务”的著名演讲。这个首先以法文本公诸于世的报告应说是海德格尔的总结性声音了。在这个报告的开头,海德格尔明确地说道:“自1930年以来,我一再尝试更其源始地去构成《存在与时间》的课题。而这意味着,要对《存在与时间》中的问题出发点作一种内在的批判。”(134)这话已经足以反驳那种认为海德格尔思想已在《存在与时间》中得到完成的论调了。同时,这话也告诉我们应该如何理解海德格尔思想的“转向”:“转向”之后(即1930年以后)海德格尔的种种思想尝试,是对前期的“问题出发点”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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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前期海德格尔的“问题出发点”是什么呢?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曾这样为自己的工作“定性”:“哲学是普遍的现象学存在学;它是从此在的解释学出发的,而此在的解释学作为实存论分析工作把一切哲学发问的主导线索的端点固定在这种发问所从之出且向之归的地方上了。”(135)《存在与时间》的结尾处,海德格尔又重申了这段话,认为它是一切哲学探索的“准则”。“此在的解释学”即“基本存在学”(海德格尔也称之为“此在的形而上学”)。存在问题需得从“此在”入问。“此在”是存在问题的出发点,要从具有优先地位的“此在”身上逼问出一般存在的意义。从此在到存在,这是前期海德格尔的基本思路;1930年代之后海德格尔要反省和批判的,看来也就是这条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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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前期海德格尔也坚持了“存在本身”与“存在者之存在”之间的“存在学差异”,但显然,前期的思路突出了“存在者之存在”(此在的存在)。按海德格尔的设想,把此在这个存在者的存在展开出来(“极端化”),也就能赢获作为“绝对超越”的存在本身了。由于突出此在这个“存在者之存在”,作为“问之何所问”的“存在本身”倒相形失色了,大有被湮没之虞。前期思想的要义就在“此在→存在”的思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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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文第二节和第三节的具体讨论中,我们已经对这条思路所包含的内在困难作了一些分析。这里我们还要作一个综合性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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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前期海德格尔在现象学基地上建立起来的“在世”学说,意图虽然是批判形而上学的知识学“世界观”和形而上学的“唯我论”的,但看来大有出尔反尔的危险。海德格尔所使的基本招数是通过对“在世”现象的源始统一性,也即此在与世界的根本一体关系的揭示,来破除主体与客体的“分离观”;实际上就是在存在学上确立“此在的世界”或“世界的此在”,以存在学上的“存在的人”来取代知识学上的“知识的人”。但这样一个“招数”有一个危险,即借此在反主体,不但没有反掉这个主体,倒是从存在学的根基上把这个主体巩固起来了。后期海德格尔对此也深有自觉。譬如,海德格尔在《尼采》中说,《存在与时间》所走的道路和所做的努力,“违反其意愿而进入一个危险的境地,即只是重新增强了主体性……”。(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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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们也已经指出,把“唯我论”的孤独之“我”这个“点”扩大为“在世”的此在这个“面”,恐怕导致了一种彻底的“唯我论”。因此,前期海德格尔的存在学哲学仍停留在“现代主义”哲学的范围之内,实可以称为“主体哲学的后唯心主义阶段”。反形而上学不得力,这对海德格尔来说是需要努力改进和匡正的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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