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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21 1711年,大卫·休谟出生于爱丁堡一个有教养的家庭。他并不富裕,但有足够的财力放弃他父亲希望他从事的法律职业,转而以一种散漫的方式,致力于对哲学和一般学术的研究。1734年,在布里斯托尝试经商失败后,他经历了一场理性的危机,并且在刹那间的灵感中发现了他真正的职业,他去了法国,在那里撰写他的哲学巨著《人性论》,该书次年出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它从印刷机死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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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23 但是他并不因为学术界和公众同样的冷淡而气馁,1742年他出版了第一个论文集。他做过阿兰德尔勋爵的私人教师,陪同圣·克莱尔将军参加过一次反对法国的军事探险,参观过维也纳和都灵的法庭,其后,返回苏格兰,避居乡间。1752年,他返回爱丁堡,出版了一些政治论文集,并且开始出版他的著名的《英国史》。他没能得到哲学家的名声,现在史学家的声望降临于他。1761年当他完成出版他的《英国史》时,他已是举世闻名了。两年后,他供职于巴黎的英国大使馆,在那里他受到了卓越而又开明的知识团体的热烈欢迎,正是这些团体使得巴黎成为当时文明世界的中心。1766年返回爱丁堡,接着做了副国务大臣,两年后告退,闲居故里,安度余生。这时,他被公认为他的时代第一流的天才人物之一。在《人性论》之后十四年出版的《道德原则研究》最终遂了他的宿愿:成为他自己或者任何时代最伟大和最反对偶像崇拜的哲学家之一。他卒于1776年,和生前一样,他至死还是个无神论者,为友人们所爱戴(正如他自己所描述的一样),是“一个秉质温和的人,会克制脾气,性情开朗,乐于交游而又愉快幽然,可以有些眷爱,但几乎不存敌意,在我的一切情感中都非常有节度,即使我的主要欲望——文名欲,也不能使我的脾气变得乖戾,尽管我经常失望,我的交往对那些初出茅庐,担心莽撞的人以及勤奋执着的饱学之士,无不欢迎”。亚当·斯密谈到休谟时说道:“他欢快的脾气在交往中令人愉快,也常不免伴有琐屑和浅薄的品性,而这一切在他身上当然都伴随着最严肃的专心,最精深的学问,最深刻的思想和无所不通的能力,所有这一切都使我认为他在人类脆弱的本性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内最臻于完善的智慧和有德之人的理想——不论在他生前还是在他死后。”只有卢梭曾设法与这位最可爱而又慷慨的人儿挑起争吵。对休谟的哲学著作至今仍有争论,不仅对《自然宗教对话录》,也许对他所写的有关这个课题的最著名的论文也是这样。没有谁比他更深刻、更激荡人心地影响过哲学思想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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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25 休谟的哲学著作几乎不需要解释,可能除了贝克莱以外,他是那个格外明晰的时代中最流畅的哲学著作家。他有权利认为自己是英国最伟大和最革命(在观念的历史中,这些都几乎是同义词)的哲学家。他的特殊的哲学概念例如“关于人的经验科学”是近代哲学的真正开端,这个概念本质上是他思想的发展史,也是与他的思想相对立的。关于“人的科学”必须由自然科学方法即观察和概括来指导。哲学要变成严格的科学必须排除它自己的方法。这些方法都将被揭露而表明为冒牌货和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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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27 休谟的知识理论所需要的“观察”显然主要是在思辨心理学领域进行的,他的哲学思考几乎总是难以与这个领域区别开来。正如《人性论》第二卷和第三卷所讨论的一样,“人们在交往,日常事物,享乐活动中的行为”,与对“情感”的解释和精神哲学的关系比它们与休谟的知识论和对形而上学的批判的关系更为密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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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29 下文引自《人性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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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31 〔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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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33 ……因为关于人的科学是其他科学的惟一坚实的基础,所以我们所能给予这门科学本身的惟一坚实基础必须立足于实验和观察之上。考虑到实验哲学用于精神对象要比用于自然晚了一个多世纪,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我们发现这两门科学的起源事实上有着相同的时间间隔,从泰勒斯算到苏格拉底,这段时间跨度接近于从培根勋爵到晚近的一些英国哲学家的时间跨度。这些哲学家们开始把关于人的科学置于新的立足点上,引起了公众的注意,激起了他们的好奇心。所以,虽然其他国家在诗歌方面可以与我们相媲美,在其他令人愉快的艺术中可以超越我们,但是理性和哲学的进步则只能归功于我们这个宽容而又自由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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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35 我们非但不应该认为,在关于人的科学这种晚近的进步为我们祖国增添的荣耀少于自然哲学先前的进步所增添的,而且应该去说明这门科学具有更大的重要性,必须进行一番改革,在此基础上,把它尊奉为更光荣的事业。因为对我来说,这一点似乎是显而易见,那就是心灵的本质和外在物体的本质一样是不可知的,除非在仔细和精确的实验中,在对心灵于不同的环境和情势中产生的那些特殊结果的观察中,我们便必定同样不可能形成任何关于心灵的能力和性质的观念。虽然我们应该把实验推溯到底,解释清楚从最简单和最少的原因中产生的一切结果,借此努力使我们的原理尽可能地普遍化,但是我们不能超出经验,这一点仍是确定不移的。一切自命发现了人类本质的终极原始性质的假说都应当做虚妄和空想予以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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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37 的确,精神哲学具有这样一种特殊的不利条件,这是自然哲学所没有的;那就是精神哲学在搜集它的实验材料时,它不能带有目的和预先的计划,并且不能以这种方式消除关于它自身的可能出现的每种特殊的困难。当我想知道一物体对另一物体在某种情势中产生的作用时,我只需把它们放在那种环境中观察所发生的结果就行了。但是,如果我想通过把自己置于我要考察的同样的情形中,以同样的方式来努力澄清精神哲学中的任何疑难,那么显然,这种思考和预计的计划就会干扰我的自然原理的作用,必定会使我们不能从这种现象中得出任何正确的结论。因此,在这门科学中,我们必须从对人类生活的细心观察当中搜集我们的实验材料,而且在尘世的日常生活中,通过人们在交往、事务及其娱乐活动中的行为来取得这些材料。只有审慎地搜集这类材料并把它们加以比较之后,我们才可以希望建立一门其确定性不亚于人类的任何其他理解力,而其实用性质更高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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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39 关于“心灵的内容”,洛克和贝克莱不加分别地给它们全都贴上“观念”的标签,休谟则把它们区分为两类:“印象”和“观念”。印象意指感觉和反省直接给予的材料,而观念则是记忆和想象的影像。休谟避免了洛克所曾陷入的困境,即借助(感官)印象和观念各自的来源把它们区别开来,印象“来自在我们之外的物体”。相反,他是借助观念所不具备的、印象的内在性质,即有力和生动来区别它们的——而且,确实,他曾采用过一种严格的认识论处理方法(即给出精神材料的清单,而不是不可知的外在实在的清单),如果他想避免一种恶性循环的话,他必须这样做。正如休谟本人所说的那样,这种区分并不令人满意。因为见于幻觉和谵妄的梦想中的印象可能远比任何感觉经验更为“有力”和“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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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41 接着他把我们所具有的每个简单观念确定为一个简单印象的摹本,而且,与此同时,我们可以形成并不是任何观念的摹本的复杂观念,这些复杂观念都是用做为印象的摹本的简单观念建构起来的。最终,他证明了印象在时间上先于与它们相似的观念。首先是由于这样一个简单的观念事实:印象由于观念而产生;其次是由于这样一个推论:如果随后没有任何相似的观念,我们可以有印象;但是,如果不是事先就有一个相似的印象,我们就永远不会有一个(简单)观念。这是休谟对经验论主题思想的陈述,是一种描述性的心理学:所有复杂观念都是由简单观念组成的;所有简单观念都是先前曾被经验到的简单印象的摹本;因此,我们所有的观念最终都是从印象中派生出来的。休谟不必证明(似乎是必需的)感觉经验和反省对我们的观念的存在在逻辑上是必需的,倒是证明了它们在时间上是在先的,这是当时发生学研究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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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43 举一个与这种学说相反的关于绿色的中间色的著名例子:如果两种中间色在持续的光谱刻度上毗邻于绿色,那么我就能够想象出一种新的中间色(即一种先前在感觉经验中并未给定的颜色),这个例子表明了休谟的原子感觉论和他对哲学的整个心理学和发生学研究方法的更一般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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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45 休谟的哲学论述似乎并不是将其结果建立在观察和归纳基础之上的很精确的自然科学。这一点在下面的段落中是很明显的。毫无疑问,他对他的一般规律的例外,以及对通过生动性标准把不能令人满意的印象与观念区别开来如此不关心,原因就在这里。他并不希望能够像一些人证明数学公理一样去证明他的概括是不可辩驳地正确的。世界是一个丰富的混合物,而不是一个笛卡尔式的体系。它并不具有严格的界限,我们在上面刻画的界限必定是我们的创造,我们不能希望关于世界的命题高于“在整体上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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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47 下文引自第一卷,“论理智”,第一部分,“论观念,它们的起源、组成、联系和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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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49 〔第1节 论我们观念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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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51 人心中的所有知觉都把它们自己分为显然不同的两类,我称之为印象和观念。二者的区别在于它们作用于心灵和进入我们的思想与意识的有力和生动程度不同。我们把那些进入我们思想最有力、最强烈的知觉称为印象。在印象这个名称之下,我包括了所有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心灵中的感觉、情感和情绪。观念,我的意思是指感觉、情感和情绪在思维和推理中微弱的影像,例如,由当下的谈论所引起的一切知觉便是观念,只是要除去由视觉和触觉所引起的那些知觉,以及由谈论可能引起的直接的快乐或不快。我相信,不需多费笔墨就可以解释清楚这种区别。每人自己都会很容易地察觉到感觉和思维的区别。它们通常的程度很容易加以区分,尽管在特殊的事例中,它们可能会彼此非常接近,因而不可能加以区分。例如,在睡眠、发烧、疯狂或心灵的任何其他剧烈的情绪中,我们的观念可能会接近我们的印象。另一方面,有时又会发生这种情况,即我们的印象是如此微弱、低沉,以致我们不能把它们与观念区分开来。但是,虽然在少数事例中有这种接近的相似,一般来说它们都是迥然不同的,不会有人犹疑不决,不敢把它们归于不同项目之下并且各个赋予一个特殊的名称以标志这种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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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53 我们的知觉还有另外一种很便于观察的分别,这种分别一直扩展到我们的印象和观念两者之中,此即简单与复杂的分别。简单知觉,或者说简单印象和观念,不允许有任何区别和分离。复杂印象和观念则与此相反,可以划分为一些部分。尽管一种特殊颜色、味道和滋味是一个苹果中结合在一起的一些性质,但还是很容易知道它们并不相同,至少可以彼此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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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55 通过这种分别,我们给我们的对象以秩序和排列,现在我们应当致力于更精确地考察它们的性质和关系。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情况是:我们的印象和观念除了有力和活泼程度上不同以外,在其他每一个方面都具有很大的相似性。它们彼此都似乎以某种方式互相反映。因此心灵的所有知觉都是双重的并且呈现为印象和观念。当我闭上眼睛思考我的卧室时,我所形成的观念就是我感觉到的印象的精确表象;观念中的任何一个情景都可以在印象中见到。在检查我的其他知觉时,我仍然发现同样的相似和表象。观念和印象总是彼此相应而出现的。这种情况对我来说似乎是很突出的,而且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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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57 在更精确的观察基础上,我发现我已被初次的现象困惑得过甚了。我必须利用简单知觉与复杂知觉的区分来限制这样的一般规定:“我们所有的观念和印象都是相似的。”我看到我们的很多复杂观念从来就没有与之相应的印象,而我们的很多复杂印象从来就没有在观念中被精确地复制。我能想象耶路撒冷这样一个城市,它的街道是黄金铺成的,它的城墙是红宝石砌就的,虽然我从来不曾见过这种城市。我见过巴黎,但是难道我能肯定我能形成关于那座城市这样一个观念,它以真实和恰当的比例完全再现该城的所有街道和房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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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59 因此,我发现,尽管一般来说,在我们的复杂印象和观念之间有很大的相似性,但是认为它们彼此互为精确的摹本这条原则并不是普遍正确的。其次,我们要考察一下简单知觉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在做了一些我所能做的最精确的考察之后,我敢断言这里的规律没有任何例外,即,每一简单观念都有一个与之相似的简单印象,每一简单印象都有一个与之相应的简单观念。我们在黑暗中所形成的关于红色的观念,与阳光下作用于我们眼睛的红色印象,只是在程度上而不是在本质上有所不同。我们的所有简单印象和观念情况都是如此,然而,不可能一一举例加以证明。在这一点上,每人都可以经过任意检查多少例证,以使他自己得到满足。但是,如果有谁竟然否定这种普遍相似性,我也就不知用什么办法使他信服,只有要求他展示一个没有相应的观念的简单印象,或者一个没有相应的印象的简单观念。如果他不能响应这个挑战——事实上他肯定不能——我们就可以根据他的缄默以及我们自己的观察,确立我们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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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61 由此,我们发现所有简单观念和印象都是彼此相似的,而且,由于复杂观念和印象是由简单观念和印象构成的,我们就可以一般地断定这两种知觉是精确对应的。既然发现了这种不需要进一步考察的关系,我非常想发现观念和印象的其他性质。让我们考察一下它们和它们的存在之间的关系,看看哪些印象和观念是原因,哪些是结果。充分考察这个问题便是本书的主题。因此,在这里,我们要满足于确定一个一般性命题我们所有的简单观念,在它们初次出现时都得自于简单印象,这些简单印象都和简单观念相对应,并且被它们精确地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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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63 在寻求证明这个命题的现象时,我只发现了两种现象,但每种现象都是明显的,数量众多的,确定的。首先,通过新的审查,我使自己确信已做的断言,即每个简单印象都伴随一个相应的观念,每个简单观念都伴随一个相应的印象。根据相似知觉的这种恒常结合我直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我们相应的印象和观念之间有一种牢固的联系,而且一种的存在对另一种的存在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在这样无数的例子中的这种恒常的结合,决不可能产生于偶然,恰好清楚地证明了印象对观念,或者观念对印象的依赖关系。为了弄清究竟哪方依赖于哪方,我就考察它们初次出现的先后次序,并且通过恒常的经验发现,简单印象总是先于它们的相应观念而出现,决不会以相反的次序出现。要想给一个孩子以关于深红或橙黄色和甜或苦的观念,我就会向他呈现这些物体,换言之,向他传达这些印象;但我不会荒谬地试图通过激起这些观念让他产生这些印象。我们的观念在它们出现时,不会产生与之相应的印象,我们不能单靠思维就知觉到任何颜色或感到任何感觉。另一方面,我们发现任何印象,不论是关于心灵的还是关于身体的印象,都恒常地伴随着与之相似的一个观念,只是在有力和生动的程度上与之不同。我们相似的知觉间的恒常结合令人信服地证明了其中之一是另一种的原因,而印象的这种优先性同样证明了我们的印象是我们的观念的原因,我们的观念不是我们的印象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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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65 为了进一步证实这一点,我考察了另一个明白而又令人信服的现象,这就是:在任何情况下,如果产生印象的官能由于事故而使其作用遭受妨害,例如如果某人生来即聋或哑,他不仅会没有印象,而且也不会有与之相应的观念,因此,在心灵中就不会出现印象和观念的一丝痕迹。不仅在感觉器官完全被破坏的情况下是这样,在感觉器官从未进行活动以产生特殊印象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如果我们没有实际尝过凤梨,我们自己就不会形成关于凤梨味道的恰当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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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67 但是,有一个矛盾的现象,可以证明,观念出现在与之相应的印象之前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相信,人们很容易就会承认,由眼睛进入心中的个别的关于各种颜色的观念,以及由听觉传入心中的关于各种声音的个别的观念,委实是彼此不同的,尽管它们同时是相似的。如果不同的颜色是这样,那么同种颜色的不同浓淡程度也必定差不离是这样,就是说,各种色调都产生一个独立于别的色调的独特的观念。如果否认这一点,我们就可以通过色调的持续渐变,使一种颜色渐变到离它最远的一种色调;如果你不承认各种中间色是不同的,那么如果你再否定两极色调是相同,便不能不陷入谬误。因此,假设一个人三十年来视力正常,完全熟悉各种颜色,只有一种蓝色色调,他没福气见到过。现在,把蓝色的所有色调都放在他眼前,从最深的逐渐过渡到最浅的,中间只缺那种色调;显然,这个人在缺少那种色调的地方会发现一块空白;并且会感觉到在那个地方,两个互相邻接的色调之间比别的地方距离更大。现在,我要问,他是否可能凭他自己的想象,弥补这一空缺,自己呈现出关于那种特殊色调的观念,尽管那种色调从未通过感官传入他的心中。我相信,很少有人会认为他不能做到那点。而这正可用来证明简单观念并非总是来自相应的印象。不过,这种例子是特殊而又罕见的,简直就不值得我们注意,也不值得我们单为了它而改变我们的一般性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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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81769 但是,除了这个例外,我们不妨就这个题目解释一下,印象对观念的优先性原则还必须予以另外一个限定,即,正如我们的观念是我们印象的意象一样,我们能够形成第二种观念;它们是第一种观念的意象。这点在我们当前对观念所做推理中就可以看到。严格地说来,与其说它是这条规律的例外,倒不如说是对它的一种解释。各种观念在新的观念中产生它们自己的影像,但是,因为次要的观念都来自印象,所以说,我们所有的简单观念都直接或间接地来自它们相应的印象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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