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900384
1701900385
从自足[2]来看也能得出同样的结论,自足似乎就是终极的善。我们所说的自足并不是就单一的自身而言,并不是孤独地生活,而是既有父母,也有妻子,并且和朋友们,同邦人生活在一起,因为,人在本性上是政治的。在这里也应该有一个界限,如若伸延开去,上到祖先,下至后代,朋友的朋友,那就没有个止境了。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加以讨论。我们现在主张自足就是无待而有,它使生活变得愉快,不感匮乏。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幸福。它是一切事物中的最高选择,我们不能将它与其他的善事相混同。如若相混同那么显然再少加一点善,它就会变得更加受欢迎,因为附加物会使善更大些,所以也就更受欢迎些。幸福是终极的和自足的,它是行为的目的。
1701900386
1701900387
不过把幸福称为最高的善,看来是种同语反复。还应更着重地谈谈它到底是什么。如若以人的功能为例,事情也许会更清楚些,例如一个长笛手,一位雕刻家,总之那具有某种功能和行为的人,在他的功能中存在着善和优美,由于他们有着某种功能,所以他们的人也是善和优美的。
1701900388
1701900389
为什么在木工和鞋匠那里都有某种功能和行为,而在人却一无所有呢,是他天生无能吗?或者,在眼睛,在手,在脚,在整个的身体四肢似各有功能,在这一切功能之外,还有什么人给予人以共同功能吗?那么这种功能到底是什么呢?生命对于植物也显得是共同的。要寻求人所固有的功能,那就要把生命的生长功能、营养功能放在一边。再下一个就是感觉功能,这是为牛、马和一切动物所共有的。再下来就是有理性部分的活动(在这里,一部分是对理性或原理的服从,另一部分是具有理性或思索,即进行理智活动)。理性部分有双重意义,我们应该就其为现实能力来把握它,因为这是它的主要意义。如若人的功能就是灵魂根据理性的现实活动,至少不能离开理性,并且,我们说这个人的功能和这个能手的功能并没有什么不同,(例如长笛手和长笛能手,总的说来都是如此。)能手就是把出众的德性加于功能之上。(长笛手的功能是吹奏长笛,长笛能手则把笛子吹得更加优美动听。)若是情况实际如此(我们把人的功能看作是某种生命,它是灵魂的现实功能,合乎理性而活动。如若一个人的功能是优秀美好的,那么他就是个能手。每个人只有在他固有的德性上,才完成得最好),那么人的善就是合乎德性而生成的灵魂的现实活动。如若德性有多种,则须合乎那最美好、最完满的德性,而且在整个一生中都须合乎德性,一只燕子造不成春天或一个白昼,一天或短时间的德性,不能给人带来至福或幸福。
1701900390
1701900391
在这里,让我们对善作一概观,首先勾勒一个略图,以后再往里面添加细节。如若把略图画得很好,那么任何人都可以添加细节把它完成。在这里时间是一个出色的发现者和开拓者,技术就是这样为后继之人所完成,每个人都可补充其不足。且记住以前所说过的话,无须在全部研究中都要求同样精确,这要看那一门科学的主题是什么,要看它所固有的程序和方法。例如一位木匠和一个几何学家都研究直角,在木工这里能用于他的工作就足够了,一个关心真理的人才研究它是什么,具有什么样的性质。在其他方面也是这样,以避免主次不分,使次要的东西盖过主要的东西。
1701900392
1701900393
同时也没有必要,对所有的事物都同样找出一个原因,而能够很好地说明它们是怎么一回事也就足够了。例如关于始点或本原,只要指出那最初的东西就足够了。始点是多种多样的,有的从归纳方面被研究,有的从感觉方面被研究,有的从风尚方面被研究,还有其他不同的方面、不同的研究。所以,我们必须按照每一始点的本性,并最精确地给它下一个定义,因为这对下一步有重大的影响。行百里者半九十,通过它可影响着研究的许多方面。
1701900394
1701900395
【8】 我们不仅要从已有前提所得的结论来进行研究,还要从有关问题的不同说法来进行研究。全部事物都要和真理相一致,那些和真理不相一致的东西,其谬误很快就会被发现。
1701900396
1701900397
善的事物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些称为外在的善,另一些称为灵魂和身体的善,我们说灵魂的善是主要的、最高的善。我们把善看作是灵魂的行为和活动,这乃是个早已存在的、古老而美好的主张,现在的哲学家们也没有不同的意见。在这里,正确地说明了行为和现实活动就是目的,所以,灵魂的现实活动就是善,但不是外在的善。幸福就是生活优裕、行为美好的观点和这一原理完全符合,因为我们已经把它规定为某种好的生活和好的行为。
1701900398
1701900399
看起来,我们所要寻求的幸福的各种特质全都包括在这句话里了。有些人说,幸福就是德性,有些人说幸福就是审慎,另外一些人则把智慧当作幸福,还有一些把其中的一项与快乐相结合,至少把快乐当作不可缺少的因素。此外,还有人把外在的好运气也加进来。这一些说法中有的渊远流长,主张的人数众多,有的虽出自少数人,但他们是杰出的人物,不过没有一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它们或者在某一点上站得住脚,或者大部分都能得到认同。
1701900400
1701900401
这一原理,和那些说幸福即是德性,或某种类似德性的人相符合。幸福就是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然而,是在占有和使用中把握最高善,还是在品质和现实活动中把握最高善,此中却大有区别。因为,一个人可以具有某种品质却不作出好的结果,例如一个睡着了的人,一个感觉迟钝的人。而现实活动却不能这样,它必然要行动,而且是美好的行动。正如在奥林匹亚大赛上一样,桂冠并不授予貌美的人和健壮的人,而是授予参加竞技的人(胜利者就在他们之中),只有那些行为高尚的人才能赢得生活中的美好和善良。
1701900402
1701900403
这样的生活自身就是快乐的。快乐是灵魂的快乐,一个人总是对自己所喜爱的事物感到快乐。马使爱马的人快乐。戏剧使观剧的人快乐,同样公正使爱公正的人快乐。总的说来,合乎德性的行为,使爱德性的人快乐。许多快乐是相互冲突的,那是因为它们不是在本性上快乐。只有那些对爱美好事物的人来说的快乐,才是在本性上快乐。这就是永远合乎德性的行为。所以对这些人来说,它们就是自身的快乐。生活并不把快乐当作附加物,像件装饰品那样,生活在其自身中就具有快乐。不崇尚美好行为的人,不能称为善良,不喜欢公正行为的人,不能称为公正,不进行自由活动的人,不能称为自由,其他方面亦复如是。这样说来,合乎德性的行为,就是自身的快乐。并且它也是善良和美好倘若,一个明智的人,如我们所说那样,对于这些问题都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他就是个最美好、最善良的人了。最美好、最善良、最快乐也就是幸福。三者是不可分的,正如德罗斯铭文所说:
1701900404
1701900405
最公正的最美好,
1701900406
1701900407
适意的莫过于健康常在,
1701900408
1701900409
让快乐永远充满胸怀。
1701900410
1701900411
所有这一切都属于最高善的现实活动,我们就把它们,或其中最好一个称为幸福。
1701900412
1701900413
看起来幸福也要以外在的善为补充,正如我们所说,赤手空拳就不可能或者难于做好事情。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使用手段,通过朋友、财富以及政治权势才做得成功。其中有一些,如果缺少了就会损害人的尊荣,如高贵出身,众多子孙,英俊的相貌等等。若把一个丑陋、孤寡、出身卑贱的人称作幸福的,那就与理念绝不相合了。尤其不幸的是那子女及亲友都极其卑劣的人,或者虽有好的亲友却已经死去了。从以上可知,幸福是需要外在的时运亨通为其补充,所以有一些人就把幸运和幸福等同(有些人则把幸运和德性相等同)。
1701900414
1701900415
【9】 在这里我们讨论这样一个问题,幸福是学到的,获得的,以什么办法培养出来的,还是某个神的恩赐或机遇呢?如若神真给人送过什么礼物的话,我们就很有理由说幸福就是神之所赐了。在人所有的东西中,它是最好的。不过这问题属于另一研究范围。显而易见,即或幸福不是神的赠礼,而是通过德性,通过学习和培养得到的,那么,它也是最神圣的东西之一。因为德性的嘉奖和至善的目的,人所共知,乃是神圣的东西,是至福。它为人所共有,寓于一切通过学习,而未丧失接近德性的欲求的人。人们有充足理由主张,通过努力获得幸福比通过机遇更好,这表明,凡是合乎自然的东西,在本性上就是最好的,正如人工的东西一样。一切原因,特别是那些合乎最高善的东西,都莫不如此。说什么最伟大、最美好的东西出于机遇,这是令人万难接受的。
1701900416
1701900417
对问题的定义也许有助于问题的回答。人们说,幸福就是一种合乎德性的灵魂的现实活动,其他一切或者是它的必然附属品,或者是为它本性所有的手段和运用。在本书开头我们就一致同意,政治目的是最高的善,它更多地着重于造成公民的某种品质,即善良和美好的行为。所以,不论是牛,还是马,以及其他动物,我们都不能称之为幸福的。因为它们没有一种能分有这种现实活动。出于同样的理由,也不能说孩子们是幸福的,因为年龄的关系他们没有这样合于德性的行为。对于他们只能说有希望获得至福。还须如我们所说过的,德性是完满的,须终其一生。在一生之中变化多端,随机投缘,一些人气运亨通,到老年却陷于悲惨的境地,正如史诗中关于普利亚莫斯的故事那样。没有人把这样的遭遇和结果叫做幸福的。
1701900418
1701900419
【10】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人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说是幸福的呢?因为梭伦要人们“盖棺定论”。如若作这样理解,那么人只有在死后才幸福吗?这样的看法当然完全荒唐,特别如我们所主张幸福是某种现实活动。我们不甚同意死后幸福的说法,并且梭伦也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只不过是,一个人在身死以后就能摆脱邪恶与灾难而享其至福。但就是这样的解释也是有争议的。正如活着而无所感觉的人一样,死者也会碰到好事和坏事,例如儿孙们是享受荣华还是遭到侮辱,以及一般而论后代是兴旺发达还是日益败落。但这里依然是疑难重重,尽管一个人一生直到老死都一直享其至福,但从道理上讲,他的后代仍会变化无常。他们之中,有的享受着自所应得的良好生活,有的却完全相反。而且,用不着说,这些后代和祖先之距离是各不相同的。如若后代的生活变化无常,那么死者就会此时变得幸福,彼时变得倒霉,这是荒唐的。而在一定的时间之内,若说祖先不受后代一定的影响,也说不通。
1701900420
1701900421
现在再让我们回到以前的难点,从那里也许可能找到解决现在问题的一点线索。如若“盖棺定论”,那就是说当一个人在享其至福的时候,不说他洪福齐天,而是在事情过去了才说。而在一个人幸福的时候,不去说出真实,岂不是荒唐之极吗?人们所以不愿承认活着的人幸福,在于命运的多变,而在他们看来,幸福却应是牢固难变的,不像机遇围绕着人们往复旋转。一个人如若由着命运摆布,他显然要一会儿倒霉,一会儿幸福,所以我们经常把幸福比做空中楼阁,比做朽木镌雕。或者,听从命运的摆布是不对的吗?在机遇里面并没有善和恶,人的生活却少不了这些,正如我们所说,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才是幸福的主导,其反面则导致不幸。现在所讨论的问题就是一个证明。在各种人的业绩中,没有一种能与合乎德性的现实活动相比,较之那些分门别类的科学,它们似乎更为牢固。在这些活动中,那享其至福的生活,最为持久,也是最荣耀和巩固的。正因为如此这才难以令人忘记。
1701900422
1701900423
所以,像这样的生活,幸福当然是持久而巩固的。因为他是永远地,至少比一切人更多地合乎德性而行动和静观。他能以适当的方式来对待机遇,他是“真正的善良”,“刚正不阿”。
1701900424
1701900425
然而机遇也是多种多样,大小不一。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机遇,不论好还是坏都不足以造成生活的大灾大难。而那些巨大而多发的机遇,如果好的就能使人享其至福(机会的本性就是锦上添花,但对机遇的利用必须美好、娴熟)。如果是坏的,就要带来灾难,破坏幸福的生活,招致痛苦降临,给许多现实活动以障碍。不过,尽管在噩运中,美好的东西仍然投射出光辉。因为人们所以能平心静气地承受那多发和巨大的坏机遇,并不是由于感觉迟钝,乃是由于他们高尚和大度。
1701900426
1701900427
如若现实活动在生活中是主导的,如像我们所说那样,那么至福之人就永远不会倒霉了,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做出卑鄙下流的事情来。作为真正善良和明智的人,我们一切机会都要很好地加以利用,从现有的条件出发,永远做得尽可能的好。例如一个好将军要使用他所掌握的部队进行最好的战斗,一位好鞋匠要利用所予的材料做出最好的鞋子,其他所有的行业也都是这样。事情果然如此,一个幸福的人就从来不会倒霉了。当然真若碰到普利亚莫斯的命运,也不能说是个至福之人。这样的人,是不易动摇,难于变化的。因此,他不轻易地离开幸福,除非他有重大多发的坏机遇,偶然的坏机遇并不使他失去幸福。然而幸福一旦失去,就不能在短时间内再把它找回,除非在一整个漫长时间里,获得巨大和美好的成就。
1701900428
1701900429
一个完全合乎德性而现实活动着,并拥有充分的外在善的人,难道不能称之为幸福吗?还必须加上,他不是短时间的,而注定终生如此生活,直到末日的来到。不过,既然我们主张幸福是目的,是彻底的完成,那么它究竟如何也就难于说清了。如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有生命的东西中,把已具备和将具备所说条件的称为至福,当然是至福之人。
1701900430
1701900431
关于这个问题,就谈这么多。
1701900432
1701900433
【11】 如果说一个人的后代以及所有的亲友的命运都与他完全无关,那也未免太绝情了。同时这也与人们的观点相反。然而机遇种类繁多,各不相同,而且有着不同程度的差异,对每一个都详加分析,不免流于烦琐,而且势必陷于无穷。只来概括地、简略地说说,也就足够了。甚至个人自己的坏命运,有的会给生活带来灾难,有的也无关大局。对所有的亲友也是这样。不过,各种苦难不论对生者还是对死者的影响,与悲剧所咏叹的、舞台上表演的不法和罪恶却大有区别。这一区别必须估计到,更应看到,死者到底能否感受善和恶的问题尚未澄清。不过从这些论点看来,即或善恶能触及他们,那么不论就整体而言,还是相对于事物而言这种触动都是十分微弱的。即或不至如此,那么它们的数量和质量也不足把不幸变得幸福,或者把至福之人的幸福剥夺掉。看来,亲友们的善行和恶行对死者确有某种影响,不过不足以大到使幸福变为不幸,或使不幸变为幸福罢了。
[
上一页 ]
[ :1.70190038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