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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喻的四种形式中,类比式的隐喻最为受人欢迎。正如伯里克利说城邦中丧失了在战争中死去的青年“好比一年之中缺少了春天” [16]。又如,勒普蒂尼在谈到斯巴达人时说,雅典人不会坐视希腊“失去她的一只眼睛。”又如,当卡瑞斯急于要把有关奥林塞阿科战争的报告交付审查的时候,刻菲索多托斯很是愤慨,他说前者想趁“一手卡着人民的咽喉”的时候把报告付之审查。在另一个时候,他还劝雅典人立即开赴优卑亚,让他们“用米提阿德法令充当口粮”。又如,伊菲克拉底对雅典人同埃皮道罗斯人以及同沿海的邻邦讲和感到愤慨,他说雅典人“失去了开赴战场的路费”。佩托拉俄斯把帕拉洛斯称为“人民的大棒”,并称舍斯托为“佩赖乌斯的粮仓”。又如,伯里克利劝雅典人把“佩赖乌斯的眼中钉”埃吉那拔掉。又如,莫罗克勒斯提到过某位贤者的名字,说自己一点也不比那人更坏,因为那人之坏按年息要值百分之三十,而他自己不过只值百分之十。又如,阿那克桑德里泰的抑扬格诗句这样描写迟迟不出嫁的女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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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们的婚期已经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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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波吕乌克托斯嘲弄某个名叫斯潘西波的瘫痪人,说他无法保持平静,“尽管他已经被命运套上了疾病的五孔枷”。又如,刻菲索多托斯称三桨战舰为“彩绘了的磨坊”。又如,那位犬儒称诸酒店为“阿提卡的公共餐厅”。又如,爱西翁说雅典人“把城邦泼在了西西里”;这是一个隐喻,它使事物活现在人们眼前。他还说“直至希腊放声高呼”;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个隐喻,它也使事物活现在眼前。又如刻菲索多托斯劝雅典人要当心,不要开过多的“吵闹会”。而伊索克拉底也讲起过在泛希腊集会上“你争我挤的人群”。《葬礼演说》中有这样一句话:“希腊应当在那些死在萨拉米的英雄的墓前剪下她的头发,因为她的自由随同他们的英勇一起埋进了坟墓。”如果演说者说的是希腊应当流泪,因为她的英勇同他们一起埋进了坟墓,那样就会成为一个隐喻,一个使事物活现在眼前的隐喻,而且“英勇”与“自由”并列,又表达了某种对立。又如,伊菲克拉底说:“我的言辞的道路直通卡瑞斯的所作所为的中心”;这是一个类比式的隐喻,“直通中心”一语使事物活现在我们眼前。又如,说一个人“以险救险”也是一个使事物活现在眼前的隐喻。又如,吕科勒昂为查布里阿斯辩护道:“他们甚至不尊重他的铜像的恳求姿势。”这在当时的场合是一个隐喻,但不是在什么时候都如此,它也是一个使事物活现在眼前的隐喻。因为当查布里阿斯正冒着危险时,他的铜像在为他恳求,无生命的东西成了有生命的东西,成了他对城邦的功绩的物证。又如,“以一切方式培养谦卑的精神”也是一个隐喻,因为“培养”即是一种增强。又如,“理智是神在我们灵魂里点燃的火光”也是一个隐喻,因为理智与火光二者都照亮着某种东西。“我们并未结束战争,而只是将它推迟了”也是一个隐喻,因为“推迟”和“这样一种和平”都指向未来的事情。又如,说“这些和约是远比在战争中得来的胜利纪念物更为光荣的纪念物,因为一者只是对微小的、单个的成功的纪念;一者却是对整个战争结束的纪念”;这也是一个隐喻,因为和约和胜利纪念物二者都是胜利的标志。又如,“各个城邦在人类的谴责中受到了最大的审查”,因为审查即是某种公正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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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前面说过,机智的话语来自类比式隐喻和使事物活现在眼前的手法。我们在此应讨论“使事物活现在眼前”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及采取什么做法才能产生这一效果。我所说的“使事物活现在眼前”,指的是对现实活动的表达。例如,说一位善良之人是“正方的”就是一个隐喻,因为善良的和正方二者都是完美的,但是这一说法并不表达现实活动。而说一个人“正处在他的盛年”就表达了现实活动,又如,说“你是一头自由自在走动着的牺牲”也表达了现实活动,再如下面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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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希腊人的双脚开始动了[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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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中的“开始动了”一词既表达了现实的活动,又是一个隐喻,因为它描述出了迅速性。而且,荷马也时常运用隐喻,把无生命的事物描写成有生命的事物。所有下面这样的句子都立足于现实活动,它们给荷马带来了良好的声誉,这样的句子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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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情的石头又滚下平原[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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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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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箭在飞[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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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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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箭急急地飞——[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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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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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长枪)栽进了土地,依然想要吃肉[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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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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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枪尖迫不及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22]。在所有这些句子中,这些事物由于有了生命,就显出了现实性。“无情的(不知羞的)石头”与“迫不及待的枪尖”以及其他的用语都表达了现实的活动。诗人通过类比式隐喻把这些性质加于这些事物,如把那石头加于西叙福,把不知羞的人加于受到无耻对待的人。在他那广为传颂的直喻里,诗人这样来描写无生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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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着背顶着白沫,有的在前,有的在后。[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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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使所有事物都活起来、运动起来,而现实性就是一种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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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隐喻应当来自与原事物有固有关系的事物,但这种关系又不能太明显,就好像是在哲学中一样,只有眼光敏锐之人才能看出相距甚远的事物之间的相似来。正如阿尔库塔斯所说,仲裁人和祭坛是一样的,因为二者都是受害者的避难所。或者,一个人也可以说锚与上面吊着的挂钩是相同的,因为二者有某种相同之处,只不过它们拉拽事物时一者在上,一者在下。又如,说“这些城邦都被夷平了”,也是把相距甚远的事物彼此等同,即把平面与权力相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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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机智的话语都来自隐喻,也来自预先伏下的出人意料的结局。因为当结局出乎意料时,听者更能明显地感到自己从中学到了点什么,他内心仿佛在说:“真是这样的!我竟然猜错了。”机智的警句来自于没有说出来的东西,例如斯特西科罗斯所说的“知了将在地上给自己唱歌”。由于同一理由,巧妙的谜语也能讨人喜欢,因为听者也能从中长些学识,而且也由于采用了隐喻的说话方式。又如塞奥多罗所讲的“奇句”;句中的立意新奇古怪,而且正如他本人所说,与人们原先的想法迥然不同,它们就像滑稽家们所采用的变了形的字一样。改变一个词的字母也能产生这样的效果,因为它们也出人意料。在格律诗中也有这种语句,例如下面这句诗就出乎听者的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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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步走过来,脚下是——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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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听者却以为接着念出来的会是“无面鞋”一词。这种笑话讲出来就应当十分清楚。而改变了字母的笑话不在于所说的那个意思,而在于对原词的一种转折。例如塞奥多罗对竖琴师尼康所说的:“你有心事(thrattei)”,其实他想说的是“你是色雷斯人(thraiks ei)” [24],以此来掩人耳目,因为他本来另有所指。所以知情人觉得好笑,而要是不知道尼康是一位色雷斯人,就不会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俏皮之处了。又如:“你想磨死(persai)他呀!”[25]不过,这两种形式的笑话都应当讲得得当与此类似的俏皮话就如说雅典人。“在海上的霸权(arkhen)”“并不是他们的灾难的泉源(arkhen)”一样,因为他们从中得到了好处;或者也可以像伊索克拉底那样说他们的霸权是城邦灾难的泉源。上述两种情况都说出了人们意想不到的话,而且被认为是真实的。因为说arkhe是arkhe并没有什么妙处,但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另有所指;而在前一句话中否定了,arkhe的一层意思,也是另有所指。在所有这些情况下,只要用词得当,不论采用多义还是转义字,都可以取得很好的效果。例如,“Anaskhetos ouk anaskhetos”[26],这是一个加了否定的同名词,只要这个人令人生厌,这句话就是恰当的。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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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比陌生人更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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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不要超过你应当的那样”,也能表达相同的意思。又如“陌生人不应当总是一个陌生人”,这同样是在不同的意义上使用一个词。阿那克桑德里泰的受人赞誉的那句诗也与此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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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该死的事情之前死去是体面的;这等于说“在不该去死的时候死去是值得的”,或“在值不得死的时候死去是值得的”,或“在没有做过该死的事时死去是值得的”。这些句子的用语形式是相同的,不过越是以简练和对立的方式来表达,就越是受人欢迎。其原因在于,对立的表达方式更能让人学有所得,而简短的方式能让人更快地领会。要使所说的话既真实又不肤浅,就必须总是要么切合所讲对象的情况,要么说得得当。然而有些时候句子只是分别具备了其中的某一个条件,如“一个人应当没做什么错事而死”,这句话就缺乏机智;又如“一个有价值的人应当娶一个有价值的女人”,这句话也缺乏机智。只有同时具备了上述两个条件,句子才会显得机智,例如“在不值去死的时候死去是值得的”。句子具备这类条件越多,就越能显出机智来,比如这一句话中既有隐喻字,又是特定形式的隐喻,既有对立句又有平衡句,而且还包含着现实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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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所述,直喻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受人欢迎的隐喻。因为它们总是讲到两件事物,有如类比式的隐喻;例如,我们说盾是阿列奥之盏,弓是无弦的琴。但这并不是简单的隐喻,只有说盾是盏、弓是琴时才是那样。直喻也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来构造,如说笛师像猴子,近视的眼睛像爆裂的灯火——因为二者都在收缩。但是还是能够作为隐喻的直喻最好,可以把盾牌比做阿列奥的酒盏,把受难船上的货物比做房屋里的破烂布,把尼刻拉托斯比做为普拉拖斯咬伤了的菲洛克忒忒斯——对斯拉苏马可的一个直喻的借用,当他看见在一次朗诵比赛中被普拉拖斯击败了的尼刻拉托斯依然蓬头垢面时,就用了这个比喻。诗人们在这些方面若是运用得不好,就会被人大喝倒彩,若是运用得好,就会大受欢迎。我是指当他们给出一个对应句的时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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