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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须太多讨论,无须过多表述,我想我们已意识到,混乱、困惑和痛苦纠缠着个体和大众。不只印度如此,全世界都一样。美国、英国、德国,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困惑和日益增长的悲伤。不只是某个国家如此,不只是这里如此,全世界都这样。苦难肆虐,并非个别现象,而是普世皆然。所以,这是个世界性的大灾难,如果只认为是某个地域、地图上某个色块的问题,无疑是荒谬的,因为那样一来,我们就理解不了这个既是世界的也是个体的苦难的全部意义。意识到这样的乱局,我们今天要作何反应?我们会怎样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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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上,政治上,宗教上,处处有苦难。我们的整个心理状态困惑重重,所有的领袖,政治领袖、宗教领袖,都已令我们失望;所有的书籍失去了它们的意义。也许你会去找《薄伽梵歌》或《圣经》,或最新的政治学、心理学专著,你会发现它们已丢失了本义,丢失了真理的品质,不过徒具辞藻。重复诵读那些格言警句,但你本身却困惑而迟疑,只是鹦鹉学舌是传达不了任何东西的。因此,语言和书籍失去了它们的价值。也就是说,如果你引用《圣经》或《薄伽梵歌》,因为你这个引用的人本身是迟疑的、困惑的,你的引用就沦为了谎言;因为写成文字的那些东西只是一番宣传,而宣传的东西并不是真相。所以你复述的时候,就不再去了解自身的状况。你只是用权威的论调掩饰自身的困惑。然而我们想要做的,是去了解这种困惑,而不是用名言掩饰它。那么你要怎样回应?你要怎样回应这深重的混乱、困惑和生存的不安?在我讨论的时候,去觉察它,去追踪,但不是追踪我讲的话,而是追踪你脑子里涌动的念头。我们大多数人习惯做旁观者,而不是积极参与进来。我们看书,却从来不写。做旁观者,看足球比赛,看政客和公共演说家的表演。这已成为我们的传统,成为全民族全世界的习惯。我们只是局外人,袖手旁观,我们失去了原创的能力。所以,我们要去理解并参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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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只是旁观,只做旁观者,就完全失去了这次交流的意义,因为这不是你平常听的那种讲座。我要给你的不是知识,那些你可以去查阅百科全书而获得的东西。我们想要做的,是追踪每个人的思想、暗示、情感的反应,追踪到足够深、足够广。所以,请弄清楚你自己对这原因、这苦难的反应,不用管别人的话,弄清楚你自己怎样反应就好。如果你从这困顿、混乱中获益,如果你从中捞到好处——不管是经济上、社会上、政治上,还是心理上的好处,你就会对此漠不关心。因此你不在乎这种混乱是否持续。显然,世界越糟越乱,我们就越热衷于寻求安全。你没注意到吗?当世界乱糟糟一片,你就把自己封闭于某种安全之中,也许是一个银行账户,也许是一种意识形态。要不然你就去祈祷,去求神拜佛——实际上那是在逃避世界的真相。整个世界,形成了越来越多的宗派,冒出了越来越多的“主义”。因为困惑越多,你就越渴望一位导师,一个会引领你走出混乱的人,于是你求助于宗教书籍或某个最新的导师;要不然就以某个体系为行动准则,一个似乎能解决问题的体系,一个要么是左派要么是右派的体系。那就是实际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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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意识到困惑,意识到实情,你就想逃开。那些宗派,经济上、社会上、宗教上的各派,提供给你解决苦难的体系,它们是最具有危害性的;因为那时候往往是体系变得重要了,而不是人——不管它是宗教体系,还是左派、右派的体系。体系变得重要了,哲学、观念变得重要了,而不是人变得重要;为了那个观念,为了那个意识形态,你们愿意牺牲整个人类,这正是世界的现状。这并不是我的解读,如果去观察,你会发现那正是如今的现实——体系变得重要了。因此,既然体系变得重要,那么人,你和我,就变得无足轻重。而那体系的控制者,不管是宗教体系还是社会体系,不管是左派的体系还是右派的体系,他们位高权重,因此会牺牲你,牺牲个人。那正是实际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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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造成这种困惑和痛苦的原因是什么?这种痛苦是怎样形成的?这种内在和外在的苦痛,这种对战争、对即将爆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恐惧和期待(本书成书于20世纪50年代,这里指当时人们的恐惧——编者注)?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何在?无疑那意味着整个道德和灵性价值的崩塌,意味着对一切感官价值的鼓吹,对一切人造之物的价值的鼓吹。如果除了感官的价值,除了一切人造产品的价值、机器的价值,我们就一无所有了,那会怎样?越重视感官价值,困惑就越深重,不是吗?再说一下,这并非我的理论。要弄明白你的价值和财富、你的经济和社会存在都建立在人造产品的基础上,这并不需要寻章摘句。所以我们生存、运作,把我们整个的生活陷溺于感官价值中,这也就是说人造之物、头脑和手工制造的物品、机器变得重要了,当物品变得重要,信仰就变得举足轻重——这正是世界的现状,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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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对感官价值的日益看重,造成了困惑;陷于困惑之中,我们试图通过各种形式来逃避它,不管是宗教的、经济的还是社会的途径,或是通过野心、通过权力、通过追寻真理的方式。但真相近在眼前,不必追寻;追求真相的人永远也找不到真相。真相就在实情之中——那正是它的美。然而一旦去构想它,追寻它,你就开始了挣扎;一个挣扎的人无法了解真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安然不动,敏于观察,被动地觉知。我们看到,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行动总是处于破坏之中,总是处于悲伤之中;困惑和混乱,就像一波大浪,总是把我们席卷而去。生活在困惑中的我们,一刻不得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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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管我们做什么,似乎都只是引起混乱,引起悲伤和苦恼。看看你自己的生活,你会发现我们的生活总是处在悲伤的边缘。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社会活动,我们的政治,各种阻止战争的国家联盟,全都在引发更多的战争。破坏尾随着生活,那就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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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立即停止这样的痛苦,可以不要总是被困惑和悲伤的浪头袭中吗?伟大的导师们,不管是佛陀还是基督,他们来过世间,接受信仰,可能让自己解脱了困惑和悲伤。但他们从未阻止悲伤,从未停止困惑。困惑在继续,悲伤在继续。如果你,看到这社会的、经济的乱局,看到这混乱、这痛苦,遁入所谓的宗教生活,弃世修行,你也许会感觉自己正在加入这些伟大导师们的行列;但世界继续它的混乱、痛苦和破坏,富人和穷人们继续无尽的痛苦。所以,我们的问题、你我的问题就是,我们是否能立即踏出这痛苦。生活在这个世界,如果你拒绝成为它的一部分,你就会帮助他人脱离这混乱——不是将来,不是明天,就在此时此刻。这无疑就是我们的问题。也许战争就要来临,破坏力更强,样子更可怕。显然我们阻止不了它,因为事情太过强大,太过紧迫了。但你我可以立即注意到混乱和痛苦,不是吗?我们必须注意到它们,然后就能在别人身上唤醒对真相的共同了解。换句话说,你可以即刻自由吗?——因为那是从痛苦中解脱的唯一之道。领悟只能发生在当下,但如果你说,“我明天再做”,困惑的浪头就会击中你,你会永远陷于困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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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有没有可能你即刻觉察到真相,因而结束困惑?我认为是可能的,而且这是唯一可能的方式。我认为可以做到而且必须做到,这并非基于假设或信仰。实现这重大的革命(在克氏作品中,“革命”一词是广义上的,尤其指心理上的巨大转变——编者注) ——不是清除某个阶级、建立另一集团的革命——实现这一伟大的变革,即真正的革命,就是问题所在。一般所谓的革命只是改良,或是打着左派的旗帜继续右派的本质。左派,说到底,就是右派的改头换面。如果右派基于感官价值,左派就是相同感官价值的继续,无非程度或表现形式不同。因此,只有当你,一个个体,敏于觉察你和他人的关系,真正的革命才会发生。显然,你与他人的关系,你与妻子、孩子、老板、邻居的关系,你在这些关系中的真实状态,即是社会。社会本身并不存在。社会是你和我在我们的关系中创造出来的;它是我们全部内在心理状态的外在投射。所以,如果你我不能了解自身,只是改变外部世界,即改变内在世界的投射,是毫无意义的。也就是说,只要我不了解自己与你的关系,就不可能有意义深远的社会变革。我在关系中困惑不解,我就制造出一个社会,它是我自身的复制品,是我实际状态的外在表现。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可以来讨论讨论,是社会这个外象造就了我,还是我造就了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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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与他人的关系,我在关系中的表现,造就了社会,这不是明显的事实吗?不彻底转变自我,就不可能转变社会的基本功能。指望某个体系来转变社会,只是在逃避问题。因为体系无法改变人;相反,总是人改变体系,历史已证明了这一点。直到我在我与你的关系中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就是混乱、痛苦、破坏、恐惧和残酷的肇因,只有明白这一点,才有转变的可能。了解自己并不是时间问题,我可以在这一刻就了解自己。如果我说“我明天将会了解自己”,我就是在引入混乱和痛苦,我的行动就会造成破坏。当我说我“将会”了解,就引入了时间元素,就已陷入了困惑和破坏的洪流中。了解是即刻的,不在明天。“明天”是懒惰、迟钝的心的托词,那样的心其实没兴趣了解自己。如果你对某件事感兴趣,你会立马行动,你会有即刻的了解、即刻的转变。如果你现在不改变,你就永远不会改变,因为发生在明天的变化只是一种改头换面,并非彻底的转变。彻底的转变只能即刻发生;革命就在此刻,不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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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正的转变发生,你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因为那时,自我不再担心自己;那时,没有什么可以毁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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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我们在寻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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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躁动不安的世界,每个人都试图寻找某种安宁、某种幸福、一个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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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多数人在寻求的是什么?我们每个人想要的是什么?尤其是在这个躁动不安的世界,每个人都试图寻找某种安宁、某种幸福、一个避难所。我们试图寻求的是什么?我们试图发现的是什么?显然,弄清楚这个问题是重要的,不是吗?也许大多数人在寻求某种幸福、某种安宁;世界充斥着混乱、战争、争端和冲突,我们想要一个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安宁的避难所。我认为,那就是我们大多数人想要的。因此,我们追随一个又一个领袖,追随一个又一个宗教组织,追随一个又一个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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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是在寻求幸福吗?还是在寻求某种满足,希望从中获得幸福?幸福和满足是不同的。幸福可以寻求吗?满足也许找得到,但幸福显然无处可觅。幸福是个派生物,它是别的东西的副产品。那东西需要我们投入极大的热诚、思考和关注,所以在一头扎进去之前,必须弄清楚我们在寻求的是什么,是幸福还是满足,这很有必要,不是吗?恐怕大多数人孜孜以求的不过是满足。我们想要被满足,想要在寻觅的终点找到某种圆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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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如果你寻求的是安宁,很容易就能找到。你可以盲目地投身于某个事业、某个信念,在其中安身立命。但显然那解决不了问题。只是用某个封闭的信念隔绝自己,并不能免于冲突。所以,必须弄清楚,在内心以及外在,我们每个人想要的是什么。必须弄清楚这一点,不是吗?如果这件事弄清楚了,我们就不必去任何地方,不必找任何导师、任何教堂、任何组织。因此,困难就在于弄清楚我们内心的意图,不是吗?能弄清楚吗?弄清楚它需要上下求索吗?需要去听别人说些什么吗,从最顶尖的导师到附近教堂最普通的牧师?需要求助于别人才能弄清楚吗?然而这就是我们正在做的,不是吗?我们阅书无数,参加大量的会议和讨论,加入各种组织——试图由此找到解决生活中的冲突和痛苦的秘方。或者,如果我们不做那一切事情,是因为我们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也就是说,某个组织、某个导师、某本书让我们心满意足了,我们在其中找到了想要的一切;我们滞留其中,固化和封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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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这种种困惑,我们不是在寻求某种永恒的、长久的东西吗?某个被我们称为真相、上帝、真理的东西,随你怎么叫——名字并不重要,显然那个名词并不是那个东西。所以我们不要受困于字词。让那些职业演说家们去咬文嚼字吧。我们大多数人内心在寻求某种永恒的东西——某种我们可以紧抓不放的东西,某种会带给我们保障、希望、长久的热情、长久的安定的东西,因为我们内心是如此不安。我们不了解自己。我们知道很多书本上描述的事情;但我们并不是亲自去了解的,我们没有直接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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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谓的永恒是什么?我们孜孜以求的,会带来永恒,或者希望能带来永恒的东西是什么?我们不是在寻求长久的幸福、长久的满足、长久的安定吗?我们想要某种永垂不朽的东西,会满足我们的东西。如果剥除一切语言文字,实实在在看这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永恒的快乐、永恒的满足——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真理、上帝或不管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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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想要快乐。这么说也许很直白,但我们实际想要的就是这个——知识会带来快乐,经验会带来快乐,那快乐是一种在明天之前不会消逝的满足。我们体验过种种满足,它们都烟消云散了;现在我们希望在真相中、在上帝中找到永恒的满足。无疑,那就是我们都在寻求的东西——聪明人和傻瓜,理论家和在拼命奋斗的实干家都在寻求的东西。有永恒的满足这回事吗?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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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寻求的是永恒的满足,你称之为上帝、真相什么的——名字并不重要——显然你必须了解你在寻求的那个东西。如果你说“我在寻求永恒的快乐”——上帝、真理什么的——你不是也必须了解在追寻的那个主体,那个追寻者、寻求者吗?因为有可能并没有永恒的安全、永恒的快乐这种东西。真相也许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认为它跟你所看到的、了解的、构想的完全不一样。因此,在我们寻求永恒之物前,来了解一下寻求者不是很有必要吗?寻求者有别于他寻求的东西吗?如果你说“我在寻求快乐”,那个寻求者有别于他在寻求的对象吗?思考者有别于他的思想吗?难道它们不是一个相伴相生的现象,而并非两个单独的过程吗?因此,在你想弄清楚寻求者在寻求什么之前,不是有必要先了解那个寻求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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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我们真正热切、深刻地扪心自问,就得来想想这个问题——安宁、幸福、真相、上帝什么的,是否能够由别人带给我们?这无尽的寻觅和渴望,能带来那种非凡的真实感、那种创造性的状态吗?那种只有我们真正了解了自己才会产生的状态?认识自我需要通过寻觅求索、通过追随别人、通过归属某个特定的组织、通过阅读等等来达到吗?说到底,那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也就是只要不了解自己,我的思考就没有根基,我的一切追寻都将徒劳无功,不是吗?我可以遁入幻觉,可以逃避争端、冲突和挣扎,可以崇拜别人,可以通过别人来寻求救赎。但只要我对自己一无所知,对自我的整个过程没有觉察,我的思考、情感和行动就是没有根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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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是我们最不想做的事情:认识自己。显然那是我们可以有所创建的唯一基础。不过,在我们可以创建之前,在我们可以转变之前,在我们可以谴责或破坏之前,我们必须了解自己的真实状况。出去寻道,更换导师和古鲁(上师——译者注) ,练习瑜伽和呼吸,举行仪式,追随大师,如此等等,这一切完全没用,不是吗?这些都没有意义,即使我们追随的那个人可能会说:“探究你自己。”因为我们怎样,世界就怎样。如果我们琐碎、嫉妒、虚荣、贪婪——那就是我们在周遭制造的现状,那就是我们所处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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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在出发寻找真相、寻找上帝之前,在行动之前,在与他人形成任何关系即社会之前,我们有必要先开始了解自己。我认为,最关心这件事、视之为头等大事,却不关心如何达到某个目标的人才是最真诚的人;因为如果你我不了解自己,我们如何能在行动中实现社会的转变、关系的转变?如何能转变我们所做的任何事?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自我认识与关系是对立的,或是脱离关系的。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强调个人,强调自我,而反对大众,反对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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