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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在讨论这种自欺问题的时候,我认为我们应该防止任何肤浅的解释和回答。可以的话,在听讲的同时,我们应该结合自己的日常生活去追踪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应该在思想和行动中观察自己,观察我们怎样影响他人,怎样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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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的理由和基础是什么?有多少人真正意识到我们在欺骗自己?“什么是自欺,它是怎样产生的?”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难道不是要先意识到我们在欺骗自己吗?我们知道自己在欺骗自己吗?我们所指的这种欺骗是什么意思?我认为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因为我们越是欺骗自己,欺骗的力量就会越大;因为我们从中获得了某种活力、某种能量、某种能力,这必然会促使我们把欺骗强加给他人。所以,慢慢地,我们不仅欺骗自己,也欺骗他人。自欺就是一个相互影响的过程。我们意识到这个过程了吗?我们以为自己能清晰、直接、目标明确地思考;我们有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思考的过程中存在着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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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本身不就是个寻求的过程?不就是一个寻求正当理由、寻求安全、寻求自我保护的过程?不就是一种赢得别人好感的欲望,一种获得地位、名声和权力的欲望?这种在政治上、宗教上、社会上功成名就的欲望,不正是自欺的肇因吗?一旦我的欲望超出了纯粹的物质必需品,我不就制造了一种轻易相信的状态?举个例子:很多人对死后发生的事情很感兴趣;年纪越大,就越感兴趣。我们想要知道其中的真相。要怎样找出真相?显然不是通过阅读或是听各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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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如何弄清楚这个问题?首先,你必须彻底净化你的头脑,清除所有的障碍——所有的希望、所有长生的欲望、所有想弄清楚彼岸有什么的欲望。因为头脑始终在寻求安全,它想要长生不老,它希望找到实现的方法,希望将来能继续活着。这样的头脑,虽然它在寻找死后的真相,寻找转世之类的真相,但它是无法发现那个真相的,不是吗?重要的不在于转世是否真有其事,而是头脑怎样通过自欺为一个不确定的事实寻求理由。重要的是处理问题的方法,你带着怎样的动机、怎样的意图、怎样的欲望来处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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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道者总是把欺骗加诸自己,没人能强加给他,是他自己这么做的。我们制造欺骗,然后成为它的奴隶。自欺的根本原因就是这种不断想要在此世和来生成就什么的欲望。我们知道想要在此世成就什么会有怎样的结果;那就是彻底的混乱,每个人都在和别人竞争,每个人都打着和平的旗号毁灭他人;你们清楚我们彼此在玩的整个游戏,那是一种极度的自我欺骗。在另一个世界,我们同样想要安全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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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一旦存在这种成就什么、达成什么的动机,我们就开始欺骗自己。这是头脑很难摆脱的一个东西。那是我们生活的一个基本问题。有没有可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做个无名之辈?只有那时才能免于一切欺骗,因为只有那时头脑才没有在寻求一个结果,没有在寻求一个令人满足的答案,没有在寻求任何形式的正当理由,没有在任何关系中寻求任何形式的安全。只有当头脑认识到欺骗的种种可能和微妙之处,因而带着那份了解摒弃一切理由,摒弃对安全的渴望,那才有可能——那时,头脑就能死心塌地安于无名了。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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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存在任何形式的自欺,我们就不可能有爱。只要头脑善于制造并强加幻觉,显然它就不会致力于共同理解。那就是我们的困难之一,我们不知道怎样合作。我们就知道设立一个目标,然后一起努力达成它。只有当你我没有一个思想制造的共同目标时,才可能有合作。重要的是认识到只有当你我不想达成任何目标时,合作才有可能。当你我想要达成什么,那么信仰之类的东西就变得必要了,自我投射的乌托邦就不可或缺了。但如果你我不求闻达地创造,没有任何自欺,没有任何信仰和知识的障碍,没有任何对安全的渴望,那时就会有真正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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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够合作吗?我们能够没有目的地齐心协力吗?你我可以一起工作却不求结果吗?显然那才是真正的合作,不是吗?如果你我想出、筹划出、设计出一个目标,齐心协力朝着目标努力,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理智当然是一致的;但在情感上,整个存在也许在抗拒它,这就造成了欺骗,造成了你我之间的冲突。这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你我在理智上同意实行某项工作,但在无意识深处,你和我却互相敌对。虽说我和你共事,但我想要一个令我满意的结果;我想要支配,我想要把我的名字排在你的前面。所以,我们两个虽是那个计划的发起者,表面上我们都同意那个计划,但实际上却彼此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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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你我是否能合作、沟通,弄清楚微不足道的你我是否能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能真正切实地合作,不是表面上的合作,而是在根本上同心同德,这不是很重要吗?那就是我们最重要的问题之一,也许就是最重要的那个。我认同某个东西,你也认同那个东西;我们两个都对它感兴趣,我们两个都想要实现它。显然这个思想的过程非常肤浅,因为认同导致了我们的分化——这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显而易见。你是印度教徒,我是天主教徒;我俩都鼓吹仁爱,却又势不两立。为什么?那就是我们的问题之一,不是吗?在我们的无意识深处,你有你的信仰,我有我的信仰。通过谈论仁爱,我们并没有解决信仰的整个问题。我们只是在理论上、理智上有共识,但在内心深处,我们其实彼此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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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障碍带给我们某种活力,但它们就是一种自欺,在消除这些障碍之前,你我之间不可能有合作。通过认同一个团体,认同某种观念,认同某个国家,我们永远无法实现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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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没有实现合作;相反,它导致了分裂。我们看到一个政党如何反对另一个,每一个政党都相信某种处理经济问题的方式,所以他们都在斗来斗去。他们并没有打算要解决问题,比如饥饿问题。他们关心理论,关心那个将会解决问题的理论。实际上他们并不关心那个问题本身,他们关心的是会解决问题的方法。因此两方就必定会争论,因为他们关心的是观念而非问题。同样的,宗教人士也互相反对,虽然口头上他们说他们拥有同一种生活、同一个上帝。你们知道那些论调的。在内部,他们的信仰、他们的观点、他们的经验正在破坏他们、分化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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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已成为人类关系中的分裂因素,经验就是一种欺骗方式。如果我经验到什么,我就紧抓不放,我不去探究整个经验的过程;因为经验到了,那就够了,我就紧抓不放;因而通过那个经验,我强行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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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难就在于,我们每个人都过于认同某种信仰,某种实现幸福、实现经济调整的方式方法。我们的头脑被那个东西所占据,无法再深入探究问题。因此,我们都想冷漠地待在各自特定的方式、信仰和经验中。除非通过了解从而解除这些问题——不是表面上解除,而是在深层上根本地解除——在这之前,世界不会有和平。对那些真正认真的人来说,了解这整个问题——成为、达成、获取的欲望——不是泛泛地了解,而是深刻地了解问题的根本,是非常重要的,这就是原因所在。否则,世界不会有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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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不可求取。对那些企图抓紧爱,想要认同爱的人,爱无法降临。显然,当头脑不再寻觅,当头脑完全安静,不再制造念头和信仰时,当它不再依赖信仰,不再从中汲取力量,即不再自欺时,那样的东西才会降临。只有当头脑了解了欲望的整个过程,它才能静止下来。只有那时,头脑才能跳出念头的起起落落;只有那时,才可能有一种状态,其中没有任何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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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和最终的自由 自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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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我中心的行为是一个时间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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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大多数人已发现,提供给我们的每种信仰、每种激励都是为了抵制自我中心。宗教又是许诺,又是吓唬,又是各种谴责,想尽办法劝人不要总是自我中心。因为这些不管用,政治组织就接手过来。还是信仰,还是终极的乌托邦希望。每一种法规,从最局限的到最极端的,包括集中营,都被用来镇压各种抵抗。然而我们继续自我中心,仿佛那是我们唯一知道的行为方式。如果我们有所反思,就会调整自己;如果有所觉察,就想做些改变。但在根本上,在内心深处,我们依然如故,并未彻底停止那类行为。那些深思的人已有所觉察;他们也觉察到,只有源自那个中心的行为停止,才有幸福的可能。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我中心是自然的,随之而来的行为,是不可避免的,只能调整、改造和控制。那些认真一点儿、热切一点儿的人,不是诚心——因为诚心是一种自欺——必须弄清楚,了解到自我中心的整个过程后,我们是否能够超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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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了解这种自我中心是怎么回事,显然,我们必须查看它、观察它、认识它的整个过程。如果我们能认识它,就有了消除它的可能;但要认识它,需要某种领悟、某种如实面对事物的意愿,而不是去解读它、调整它、谴责它。我们必须觉察我们在做什么、觉察所有源于自我中心的行为,我们必须意识到这种行为。主要的困难在于,一旦意识到那种行为,我们就想改造它、控制它,或者谴责它、调整它,所以我们很少能直接地观察它。我们很少有人知道怎样做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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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认识到,自我中心是有害的,是具有破坏性的;我们也认识到每一种认同——比如认同国家,认同某个团体,认同某种欲望,寻求一个此生或来世的目标,颂扬某个观念,追求某个模范、某种美德等——本质上都是一个自我中心的人的所作所为。我们全部的关系——与自然的关系,与他人的关系,与观念的关系——都是那种行为的结果。明白了这一切,我们要怎么办?所有这类行为必须自行终止,而不是靠自我强加、受他人影响或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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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都意识到,这样的自我中心造成了灾难和混乱,但我们只是在某些方面有所觉察。我们要么只在别人身上观察它,对自己的行为却无知无觉;要么在与他人的关系中发现了自身的自我中心,却想改变它、替代它、超越它。在能够处理它之前,我们必须知道这个过程是怎样形成的,不是吗?要了解什么,就必须能观察它;而要观察它,就必须知道它在不同层面上的各种行为,包括意识层面和无意识层面——意识层面的指令以及无意识驱动下的自我中心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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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反对什么的时候,意识受到挫败的时候,“我”渴望达成目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这种行为,不是吗?或者,当快乐结束却想要更多快乐时,我就意识到了那个中心;然后就会产生抗拒,就会有目的地改造头脑,那会让我高兴、满意。刻意追求美德的时候,我就会意识到我自己以及我的行为。显然,一个刻意追求美德的人并没有美德。谦卑无法被追求,那正是谦卑美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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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自我中心的过程是时间的结果,不是吗?只要在任何向度上存在这个活动中心,有意无意地,就会有时间的活动,我就会意识到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我”的自我中心的行为是一个时间的过程。正是记忆延续了那个中心的活动,那个中心即是“我”。观察你自己,觉察这个活动中心,你就会看到它只是个时间的过程、记忆的过程,它根据记忆在经历和解读每一个经验。你还会看到那种自我活动就是认知,那也是一个头脑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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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摆脱这一切吗?也许偶尔可以,大多数人都做过一些无意识、无意图、无目的的事情。但有可能永远彻底地从自我中心的行为中解脱出来吗?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要好好问问自己,因为只是提出问题,你就会找到答案。如果你觉察到这种自我中心的行为的全部过程,在你意识的不同层面上充分认识它的行为,那么你当然就会问自己,那种行为是否可能终止。你的思考可能不落于时间的范畴吗?可以不思考我应该怎样、我曾经怎样、我现在怎样吗?因为以这种思考为起点,整个自我中心的活动过程就开始了;同时也开始了决心成为什么,决心选择什么、逃避什么的行为,那一切都是涉及时间的过程。我们在那个过程中看到了无尽的苦难、不幸、混乱、扭曲和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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