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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事不可缓也。(《滕文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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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尽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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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离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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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梁惠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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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离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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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梁惠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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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上面的话,我们可以知道他是如何地尊重民意,民众的地位又是何等地抬高,对失民心的统治者,又是何等地诟骂,我们读了上面这些话,几乎疑孟子是近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绝不是封建社会的人。孟子还有论君臣关系的一段话,也足令人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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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离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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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为旧君有服,何如斯可为服矣?曰:“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此之谓三有礼焉,如此则为之服矣。今也,为臣,谏则不行,言则不听,膏泽不下于民;有故而去,则君搏执之。又极之于其所往,去之日遂收其田里:此之谓寇仇,寇仇何服之有?”(《离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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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尊重民意,摧抑君权的言论,在《孟子》书中,确实是很多的,不过孟子的主张,只能说是尊重民意,绝不能谈到尊重民权。因为他所向往的社会,仍是天子、诸侯、大夫、士、庶人五等的宝塔式的封建社会。他不过借尊重民意,摧抑君权,以加重麻醉当时民众的觉醒意思而已。他不过像法庭所雇定的御用律师,为民众充任义务辩护而已。他的根本动机,可以用一句话说明,便是:“保民而王。”(《梁惠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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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叫“保民”呢?便是推爱牛之心以爱百姓,推不忍见牛之“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之心以爱百姓。百姓得以苟免于死,与牛羊犬马之类得以苟免于死相若。这种推爱之心,便是仁心,便是仁政。像这样的政治见解,如何谈得上民权呢?所以浅见寡识的人,看到孟子大谈其“民贵君轻”之说,以为是民主主义的出现,更以为是社会主义的出现。而忽视他的“保民而王”的根本动机,这如何能够把握住孟子呢?总之,孟子的主张,表现在他的全部学说上,我们绝不能掇拾一二语以贸然漠然断定他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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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孟子的伦理思想,可讲述的还多,为节省时间起见,就这样地作一结束。现在再讲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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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荀子的伦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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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所处的时势比孟子更坏,西周的封建典型,益发无法维持。一面因豪强崛起,侵凌争夺,殆无宁日;一面因商工业逐渐发达,一般欲望的增高,亦无已时。这时想维持已往的封建社会,又非孔、孟已用的保育政策所能奏功。于是荀子在这时除继承孔、孟的观念论以外,还须另建立一种伦理观。孔、孟所采用的都是柔性政策,荀子乃建立一种刚性政策。凡孔子以来正名崇礼的思想,一切以严厉强硬的态度倡率之,因此演变为韩非一流的法治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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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孟子时代,商品经济虽已在发展的过程中,但那时一般的欲望仍不甚高,尚不能认欲望为一切纷争的源泉。所以孟子没有节欲、制欲一派极严重的议论。而且他还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的话,似乎反有导欲的主张。因此主性善说,主人具四端说。若荀子时代便不如此。荀子时代是人欲横流的时代。人欲横流的结果,造成了各种伤心惨目的战争。倘这时再不从这点力图补救,那封建社会的组织,只有愈趋于解体之一途。因此荀子倡性恶说,从人性深处说出所以致恶之因,然后重新提出崇礼正名的主张。荀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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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性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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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本性是好利、疾恶、纵耳目之欲、极声色之好,这便是致恶的源泉。所以荀子肯定人性是恶的。但人性虽恶,却非不可以变成善。欲变成善,须得“化性起伪”。“化性起伪”,是荀子伦理学说的核心。我们且看荀子如何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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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斫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性情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谓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征也。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性恶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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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段文章里面,可以看到“化性起伪”是一层极重要的工夫。什么是伪,这不能不有个剀切的说明。荀子自己解释道:“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性恶篇》)他又在《正名篇》里面这样加以分析:“生之所以然者谓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应,不事而自然,谓之性。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情然而心为之择,谓之虑。心虑而能为之动,谓之伪。虑积焉,能习而能成,谓之伪。”我们可以知道伪是性以外的东西。伪是化性的一种人为的作用。我们的工作要分两步:第一步是化性起伪;第二步是生礼义。荀子认礼义不起于性,而起于伪,积伪之极,则性与伪化,而礼义乃生。所以他说:“性伪合,然后有圣人之名。”又说:“积伪而化谓之圣,圣人者伪之极也。”可见伪是使恶的人性变成善的人性一种基本条件。我们若不先把这点讲述明白,那就他的正名崇礼的主张,说来说去,都是没有着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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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主成仁,孟子主取义,荀子则主崇礼。上面所说明的化性起伪,不过是说明产生礼义的原因,并不曾讲到荀子对礼的主张。荀子的全般学说,几乎都是说明礼的。他虽然礼乐并举,但是他的根本精神,仍着重在礼,乐不过是辅助礼的东西。他以为礼的全部是着重在养的,乐不过是养的一种。《礼论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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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礼者养也。刍豢稻粱,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苾,所以养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钟鼓管声、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疏房、檖、越席、床笫、几筵,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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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为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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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不过是养耳的,不过是礼的一种作用。荀子认礼的作用极其广大,可以养口、养鼻、养目、养耳、养体,几乎无所不包。正是所谓“养人之欲,给人之求”。我们一举一动,一饮一食,都不出礼的范围。因为有所动作,即是欲的表现,有所需求,即需物的供给,物与欲二者相持而长,必求“欲不穷乎物,物不屈于欲”,这样,岂不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礼的范围以内么?荀子因此认礼为立教之本,而推原礼有三本。《礼论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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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焉,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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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看到荀子学说的路径,是由欲而化欲,而起伪,而生礼义,而有礼的三本。于是他的维护封建组织的教理,得以俨然确立。他把天地、先祖、君师冶为一炉,作成三座宝塔,比孔、孟的思想似乎又严密些。封建社会是要使伦理、政治都化为宗教,这层意思我在第一讲中曾有提到,以后在第三讲中更当详为说明。西洋封建社会即以宗教为中心,用宗教为支配民众的工具,因为宗教比伦理政治更能尽麻醉民众灵魂的能事。荀子在这里特提出一个“天地者生之本也”的原则,似乎这一座宝塔,又在那两座宝塔之上。因为没有“生”,便不会有“类”,没有“类”,便不会有“治”。治依于类,类存乎生,于是天地成为封建社会的中心信仰。这才是十足的封建社会的基础理论。中国社会所以尊重天地先祖君师,认为是普遍的信仰对象,未尝不是荀子的“礼三本说”提倡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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