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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动之初,是非善恶,于此可见。一念之生,不是善,便是恶。(《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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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微之间,善者,便是天理;恶者,便是人欲。才觉如此,便存其善去其恶可也。(《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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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惧是防之于未然,以全其体;谨独是察之于将然,以审其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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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惧,是“豫”字的功夫,是要防之于未然,目的在于“全其体”。谨独,是“几”字的功夫,是要察之于将然,目的在于“审其几”。“豫”字是一种静的功夫,所以看重存养;“几”字是一种动的功夫,所以看重省察。晦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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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养是静功夫,省察是动功夫。(《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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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而不知所以存之,则天理昧而大本有所不立矣;动,而不知所以节之,则人欲肆而达道有所不行矣。(《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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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是心之本有的,属于静的方面,所以看重“存”,所以晦庵主张“存天理”。人欲是动而后生的,属于动的方面,所以看重“节”,所以晦庵主张“去人欲”。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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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德之实,本乎去人欲,存天理,不必声色货利之娱,宫室观游之侈也。但存诸心,小失其正,便是人欲。(《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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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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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目口鼻四肢之欲,虽人所不能无,然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学者所当深戒也。(《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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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对天理人欲的解释,有一种颇奇特的见解,他拿活心死心去解释。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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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要活,活是生活之活,对着死说。活是天理,死是人欲,周流无穷,活便能如此。(《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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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程子所说的“要息思虑,便是不息思虑”,怎讲?晦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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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虑息不得,只敬,便都没了。(《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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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认为只有敬之一字,可以做到一切的功夫。当然存天理去人欲的功夫,也不能离开一个敬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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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则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无,则静虚动直,而圣可学矣。(《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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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希望我们以敬的功夫,做到欲寡理明的地步。做到“寡之又寡,以至于无”的地步,这便是他所认为“圣可学”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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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晦庵思想的体系,略如上述。现在择要加以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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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十讲 三 晦庵思想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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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的思想是融合儒、道、释三家思想而成的,又为周、张、二程诸人思想之集大成者,在中国思想界确实是个有数的人物。儒家思想在中国社会上已经占了很长久的历史,可是自晦庵产生以后,儒家的地位更特别地增高。教育家的孔子,到了晦庵手里,就变成宗教家的孔子了;伦理学家的孔子,到了晦庵手里,就变成玄学家的孔子了。他所集注的《论语》、《孟子》、《中庸》、《大学》,成为儒家的圣经;他所讲的格物、致知、居敬、穷理,成为士林的圭臬。这些,都可以看到他在中国社会上影响之大。毋怪他的思想,在中国学术界笼罩了有六七百年之久。平心地说,他一生做学问的坚苦牢固的精神是可以敬佩的,他所讲的格物,本着程伊川的精神,“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这对于中国尊重知识尊重考证的学派也是影响很大的。除了这些,我们就只看见他拼一生的心血以加强中国社会的封建意识,以增多无知民众的固定观念,以厚植维护宗法的儒家势力。我们现在且提出他思想中几个要点来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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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使我们惊诧的,便是他的绝对观念说。我们知道,西洋第一个观念论者柏拉图,他把世界截成两个:一个是观念界,他认为这是真实界;一个是感觉界,他认为这是迷妄界。这两个世界是绝不交通的。这样,他便走上一个无法解释的二无论。不料我们的考亭朱子,正怀着同样的见解。他也把世界截成两个:一个是真实的,一个是迷妄的;而所谓真实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理。他说:“除了这道理是真实法外,见世间万事颠倒迷妄,耽嗜恋着,无一不是戏剧,真不堪着眼也。”柏拉图把世间万事比作“幻影”,朱晦庵便把世间万事比作“戏剧”,是出于同样的看法。无怪晦庵更补充地说:“世间万事,须臾变灭,皆不足置胸中。”把须臾变灭的世间万事抛开,试问所谓真实界的理,如何真实起来?这一著不弄清,那就全般的说教都不免要瓦解。那就晦庵所谓理,任它如何真实,根本与我们不发生关系,正犹柏拉图的观念界与我们不发生关系一样。这是第一点可批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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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他的理先天地说。在西洋哲学上第二个观念论者便是康德。他提出一种先验的主张,认客观世界是由悟性之先天的形式,所谓范畴者的制限而成立,即是说先有范畴才有客观世界。不幸我们的考亭朱子,也牢守着这样的立场。他以为“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此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试问未有天地之先,理存于何处?我们只知道“理”是随着世界的产生而产生的,随着世界的发展而发展的。有这样一种存在物,就产生这样一种法则,有那样一种存在物,就产生那样一种法则,法则总是随着存在物而产生而变化的。法则不能离开存在物而有所谓超然的存在。这便是存在决定思维,思维不能决定存在。这只有主观的观念论者,会离开存在物而相信有法则,离开感觉而相信有理性。法则离开了存在物,理性离开了感觉,那就会成为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讲到真理,那就会拿自己的意见当作真理,或则武断着世间只有一个真理。晦庵说:“人只有一个公私,天下只有一个邪正。”这是他的明明白白的主观的观念论之暴露。晦庵以为离开了天地会有理,和康德认为离开了客观世界会有范畴,不是一样的看法么?康德的看法是认客观世界根本是由范畴造成的;而晦庵也明白地说:“有此理,便有此天地。”不是认“此天地”根本是由“此理”造成的吗?这完全是主观的观念论一派的见解,和真正的客观的真理是距离得很远很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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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我们要批评他的天理人欲说。他的天理人欲说,是从他的绝对观念说而来。在他的绝对观念说里面,把世界截成真实界和迷妄界,因此在他的修养法里面,就有天理人欲说。他主张天理宜存,人欲宜去,但人欲如何可去呢?他说:“敬则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无。”试问人类可以无欲么?世间上有没有“无欲”的人类?这都是由于晦庵看“耽嗜恋着,无一不是戏剧”。不然,欲望在人类,正是一种生机,“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如何可去,如何可无?晦庵把世界截成两段,当然从他的玄学演绎到他的伦理学,不能不得出这样一种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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