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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守益对王门诸子的批评,旨在维护阳明学说的真实与全面。阳明弟子如王畿、钱德洪、聂豹、季本等,都片面地发挥了阳明学说的一个方面,都把自己强调的这个方面,作为阳明全部学说的主旨和精髓。但所学有广狭,性情有远近,皆未得阳明之全,皆在某个方面背离了阳明学说。邹守益的学问宗旨“戒惧”,虽也仅是阳明学说的一个方面,但因他把握了阳明体用一源,寂感一如,功夫不离本体,敬畏不碍洒落,下学即所以上达的精神,所以宗旨虽不过戒惧、敬、慎独等阳明及同门常提之意,但却包括了阳明一生学术精髓。他是以戒惧融会阳明的致良知。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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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良知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指其寂然者,谓之未发之中,谓之所存者神,谓之廓然大公;指其感通处,谓之已发之和,谓之所过者化,谓之物来而顺应。体用非二物也。学者果能戒慎恐惧,实用其力,不使自私用智之障得以害之,则常寂常感,常神常化,常大公常顺应。若明镜莹然,万物毕照。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主静寡欲,皆致良知之别名也,说致良知即不消言主静,言主静即不消说寡欲,说寡欲即不消言戒慎恐惧。盖其名虽异,血脉则同,不相假借,不相补贴,而功夫具足。此先师所谓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功夫,更不必掺和兼搭,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也。(《致黄复斋使君》,《东廓邹先生文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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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邹守益看来,阳明的中心宗旨致良知,良知是本体,致良知是功夫。良知本体有寂感体用两个方面,其体是寂,是未发之中,廓然大公;其用是感,是中节之和,是物来顺应。其体用本来如此。人自私用智,障蔽其体,妨碍其用。修养功夫就在于去此障蔽,恢复其本来体用。而修养功夫的全部内容,就是“戒慎恐惧,实用其力”。戒惧不仅是心理状态,也是功夫本身。这一功夫在周敦颐就是主静,在程朱就是寡欲,在王阳明就是致良知。其名虽异,功夫只是一个。邹守益认为自己的“戒惧”包括了王阳明致良知的全部意思,同时也包括了《大学》、《中庸》的全部意思。其意义自足,不必借其他宗旨来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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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心学宗师王阳明的思维特点偏向于综合,他提出的许多重要概念都是可以互释的。如格物即致良知,致良知即慎独,慎独即敬等,不过由于强调整个思想的不同侧面而有不同的名称。同时,阳明的重要概念都是即体即用体用合一的,说其一则另一即在其中。阳明的讲学语录亦多在针砭支离割裂、执定成局等弊病。若不以辞害意,自能吻合贯通。如阳明即以致良知贯通《大学》、《中庸》所有重要范畴。邹守益以戒惧替代阳明的致良知,其中寓有纠偏匡谬之意。虽其学远不如阳明创辟宏阔,但亦可说不失阳明一生精神。故江右另一学者罗洪先说他“能守其师传而不疑,能述其师说而不杂”。泰州之学的开创者王艮也说:“昔文成称先生几颜子,所期者远矣。”(耿定向:《邹先生传》)黄宗羲亦说:“阳明之殁,不失其传者,不得不以先生为宗子也。”(《明儒学案·江右王门学案一》)都以邹守益为王学嫡传。邹守益亦以王门正学自期许,以辨正师旨,纠治同门偏颇为己任,其维护阳明学说的用心,可谓独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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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三 邹守益的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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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守益之学,传于其子邹善。邹善恪守父说,以戒惧主敬、收敛身心以达静定为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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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儒谓学成于静,此因人驰于纷扰,而欲其收敛之意。若究其极,则所谓不睹不闻,主静之静,乃吾心之真,本不对动而言也。即周子所谓一,程子所谓定。时有动静而心无动静,乃真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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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靖谓:“敬有甚形影,只收敛身心,便是主一。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时,其心收敛,更着不得毫发事,非主一而何?”此最得濂洛一脉。(《明儒学案》第3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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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皆诠释先儒之说,无大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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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善之长子邹德涵,受学于泰州学派耿定向,又与焦竑往来论学,其学受泰州诸人影响,与乃祖、乃父不类。邹德涵不言兢业敬谨、戒惧慎独,而多言静中之悟。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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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静坐,把念头一齐放下,如青天一般,绝无一点云雾作障,方有会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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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空,果能空得,自然有会悟处。(《明儒学案》第3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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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悟到的,并非绝对的空寂,他的空是实流出的条件。他认为佛家的空是有意为空,凡事物皆有碍于空,故须时时置身于空虚之地;而儒者的空,是空中有实。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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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儒之空,如太虚一般,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形色象貌,俱在太虚中发用流行,千变万化,主宰常定,都碍它不得。即无即有,即虚即实。(《明儒学案》第3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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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谓虚实相即,即是王艮的“无思而无不通”。虚即无思,实即无不通,他常举王艮命童子捧茶来说明他的虚实相即:呼童子,即应;命童子取茶,即捧茶至,取来后则又如前之无事。童子无有将迎之心,一顺自然,这就是“无思而无不通”。可以看出,邹德涵之学,确有泰州家风。所以黄宗羲说邹善父子“颖泉(邹善字)论学,于文庄(邹守益)之教无所走作;入妙通玄,都成幻障。而先生(邹德涵)以悟为入门,于家学又一转手矣”(《明儒学案·江右王门学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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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善之季子邹德泳,承家学,守乃父乃祖之旨。虽其著作不多,无以见其全,但从中仍可以看出其学问趋向。邹德泳继承了邹守益戒惧之旨,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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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鬼神,遇事警畏,然恐在祸福利害上着脚,终涉疏浅。古人亦临亦保,若渊若冰,不论有事无事,一是恂栗本来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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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之得意,反在收敛保聚之内。虽至穷窘,而志操益励,越见光芒。(《明儒学案》第3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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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德泳亦继承了邹守益体用一源、格物在致知的笃实之学。他对“格物”的解释,是将《大学》与《孟子》、《周易》融贯为一,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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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以为圣人之学,尽于致知;而吾人从形生神发之后,方有此知,则亦属于物焉已。故必格物而后知乃化。故《大学》本文于此独着一“在”字,非致知之外别有一种格物功夫。《易》言“乾知太始”,即继以“坤作成物”,非物则知无所属,无知则物无所迹。孟子曰“所过者化”,物格之谓也;“所存者神”,知至之谓也。(《明儒学案》第3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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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所谓知,是沿用了程朱的解释,指心之灵明,故以知体为形下之物。致知必在于格物,就如《易》“乾知太始”,必靠“坤作成物”,其极致可达“过化存神”。德泳的这个解释,其实是王阳明“致知在格物”、“除却见闻酬酢,亦无良知可致”之意。他的发挥,在于把“致知在格物”同《周易》和《孟子》联系起来。从形式上说,格物致知不相离;从结果上说,物格知至即“过化存神”,目的与手段不相离,功夫所至,即是本体。故黄宗羲说他“于格物则别有深悟”(《明儒学案》第3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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