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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698 虚寂二字,夫子于咸卦特地提出,以立感应之体,非以寂与感相对而言之也。夫寂,性也;感,情也。若曰性本无归,即情是性,乃为真性,恐不免语病也。(《答黄洛村》,《双江聂先生文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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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00 这种分别在他是重要的,因为寂体是性,具体的寂是情。寂是本体,它超越具体的动静寂感。性与情、形而上与形而下分际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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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02 聂豹也认为,归寂以通感,是儒学与禅学的区别所在。当时有认为聂豹归寂之学是禅学者,因为禅学的中心意旨即归寂。聂豹力辩己学与禅学的不同,他说:“夫禅之异于儒者,以感应为尘烦,一切断除而寂灭之。今乃归寂以通天下之感,致虚以立天下之有,主静以该天下之动,又何嫌于禅哉!”(《答东廓》,《双江聂先生文集》卷八)在聂豹看来,归寂之学与禅学对心本体的看法上有共通处,此亦不必讳言。但禅以空虚寂灭为目的,它要去除一切感应,时时保持心的虚寂状态,不许外部感觉、表象容留在心,否则就是对虚寂状态的窒塞。故必“以感应为尘烦,一切断除而寂灭之”。儒家是寂感一如,体用不二。归寂是为了通感,致虚是为了立有,主静是为了成动。儒家不以归寂为目的,而是以其为手段。王阳明也曾力辩己学非禅学。但阳明认为,己学与禅学最大的区别在对伦理纲常的承认。禅学以知觉作用为性,其所谓性体流行、立处皆真者,处处不离空。而己良知之学,良知即性,即天理;性体流行,对一切伦理事务皆有轻重厚薄的区别,这是“良知上自然的条理”。聂豹辟禅,是因为禅学有寂无感。王阳明是从本体的不同上说(空与理之别),聂豹是从功用的不同上说(有感与无感之别)。从这里可以看出,王阳明对良知本体的看法,要比聂豹所容纳的伦理内容多得多。在阳明,良知主要是伦理范畴,知识范畴是次要的。而在聂豹,良知几与一般所谓心同一意义,其知识的意义为主,伦理意义是次要的。虽然他所说的感、格物,有相当多的伦理意义,但他所谓寂体,却主要是一般意义上的心,包含知情意三者,但主要是知识意义的心。所以,他把心之本体或良知本体看做“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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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04 聂豹认为,他的归寂之学并非杜撰,而是来自王阳明。阳明曾说过:“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的本体,人人之所同具者也。”(《答陆元静》,《传习录》中)但阳明的“寂然不动的本体”与聂豹的寂体有两个主要的不同,一是阳明的寂体是形而下的,形而上的是性体。就是说,阳明的寂是心的寂静,是形下经验的止息和泯除。而聂豹的寂体是形而上的,是心的本来面目,是心本体未与外部接触而具有的绝对虚寂状态,这种状态不具有良知之善。二是阳明的形下之寂是为了让形上之性体流行。阳明的良知是性和觉两个方面的合一,他常说人心是天渊,去得恶念,便是善念;去掉形下之念,形上性体便会自然流行。而聂豹的归寂是为了通感:保持寂体不受杂念的干扰,才会有“物各付物”的结果。阳明主要是伦理的,聂豹主要是知识的。这后一点极其重要,因为这恰是阳明弟子认为聂豹背离师说因而环起攻之的最主要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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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09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08]
1701944710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二 与王门诸人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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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12 聂豹归寂之学出,不仅学术趋向与之显著分歧的浙中王门学者不同意,即同为江右王门的邹守益、欧阳德、陈九川也颇致疑难,往来通书辩论。这些对聂豹的责难,集中在一点上,即认为他割裂动静寂感,感前求寂。聂豹在答邹守益的信中,把这些批评概括为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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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14 疑予学者,大略有三:其一谓道不可须臾离也,今曰动处无功,是离之也;其一谓道无分于动静也,今曰功夫只是主静,是二之也;其一谓心事合一,仁体事而无不在,今曰感应流行着不得力,是脱略事为,类于禅悟也。(《答东廓》,《双江聂先生文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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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16 因各家宗旨不同,对此一端的批评,也是从不同的立场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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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18 王龙溪曾致书聂豹,论格物与致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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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20 洞彻未发之旨,以为发用流行之根;谓良知自能知能觉,而不以知觉为良知,令人于未发处体验。师门正法眼藏得我丈一口道破,当下便有把柄入手,不犯道理知解分疏,有功于师门大矣。窃意良知无分于未发已发,所谓无前后内外浑然一体者也。所谓“致知在格物”,格物正是致知实用力之地,不可以内外分者也。若谓功夫只是致知,而谓格物无功夫,其流之弊,便至于绝物,便是仙佛之学;徒知致知在格物,而不知格物正是致其未发之知,其流之弊,便至于逐物,便是支离之学。(《答聂双江》,《王龙溪先生文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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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22 王龙溪之学与聂豹有同有异。其同在于以未发为已发之根,把“于未发处体验”,作为师门正法眼藏,不在后天道理知解上立脚。不同的是,王龙溪所谓良知,是王阳明反复强调的“天理之昭明灵觉”;他的归寂功夫是万缘放下,任先天本具之善流行。而聂豹之良知是先天本有之寂体,归寂功夫是达此寂体,以便更好地“通感”。王龙溪强调良知已发未发浑然一体,聂豹强调必须先有未发才能更好地统御、主宰已发。王龙溪与聂豹都强调致知即格物,王龙溪是以先天心体流行所至,以本性之善遏止、泯灭意念上所生之恶;而聂豹所谓格物,是寂体的功用,格物即“物各付物”。王龙溪致知与格物功夫为一,聂豹分而为二。故王龙溪认为自己是本阳明致知与格物为一、知与行为一、寂与感为一、体与用为一的正学,聂豹则割裂寂感体用,赚入旁蹊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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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24 聂豹与钱德洪的分歧在用功于先天与用功于后天上。聂豹对于钱德洪后天诚意之学的批评,其激烈程度远较对王龙溪的批评为甚。因为他与王龙溪对良知本体的理解虽然不同,但都有直造先天本体的趋向。在他心目中,直指心体是王学的显著特征,而钱德洪之学虽有笃实之名,却有同于朱熹格物致知的嫌疑。他批评钱德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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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26 致知云者,充极吾虚灵本体之知,而不以一毫意欲自蔽,是谓先天之画,未发之中,一毫人力不得与。一毫人力不与,是意而无意也。今不养善根,而求好色之好;不拔恶根,而求恶臭之恶,可谓苟且徇外而为人也。而可谓之诚乎?意者,随感出现,因应变迁,万起万灭,其端无穷。乃欲一一制之,以人力去其欺而反其慊,是使初学之士,终身不复见定静安虑境界,劳而无功,只自疲以速化耳。(《答绪山》,《双江聂先生文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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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28 聂豹这里意思很明显:学问功夫的结果应是对人心整个道德理性、知识理性本身的改造,是在根上发生效果,不是在心体所发生的意念上。诚意即诚心体,不是诚心体上发生的意念。心体若诚,则对所发的善恶意念,皆有如好好色、如恶恶臭的自然反应。若只在意念上用功,意念憧憧,倏忽起灭,不仅不可望一一皆置之适宜之地,而且主体的判断、去取之功将不胜繁劳。同时,这种功夫进路容易养成修饰掩藏、“义袭而取”等徇外、装缀的弊病。所以他曾说:“子思以后无人识‘中’字,随事随时讨求是当,谓是为中而执之,何啻千里!”(《答应容庵》,《双江聂先生文集》卷九)亦反对认“中”在事上时上而不在心上的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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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30 聂豹对钱德洪“后天诚意”之学的批评,表现了他一个十分明白的趋向:对于形上本有的东西的喜好。黄宗羲曾述及,聂豹归寂之学得自体验:“先生之学,狱中闲久静极,忽见此心真体光明莹彻,物物皆备,乃喜曰:‘此未发之中也。守是不失,天下之理皆从此出矣’。及出,与来学立静坐法,使之归寂以通感,执体以应用。”(《明儒学案》第372页)此即“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也即陈献章所谓“静中养出端倪”。可以看出,聂豹的趋向是通过静这条途径,直造先天本体。他认为学问立于本体之上才算有了稳固的基础。对于本体的喜好,使他对所有以后天功夫代替先天本体的各派学者皆加以反对。钱德洪后天诚意之学本出于阳明,不仅四句教“为善去恶是格物”已成了师门定本,而且阳明平日“实落为善去恶”、“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等语不一而足,可以说此正阳明学的基本精神。直造先天本体的趋向,使聂豹不仅反对钱德洪,而且对阳明核心理论“格其不正以归于正”的格物说,也不慊于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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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32 格其不正以归于正,乃是先师为下学反正之渐,故为是不得已之辞。所谓不正者,亦指夫意之所及者言,非本体有所不正也。不善体者,往往赚入袭取窠臼,无故为霸者立一赤帜。此予之所忧也。(《答亢子益》,《双江聂先生文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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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34 聂豹所忧者,在“只要外面做得好看,不来心上做功夫”,离开本体来谈末节。他所执持的,除了他狱中的真实体验外,还有阳明早年“以默坐澄心为学的,有未发之中,始能有发而中节之和。视听言动,大率以收敛为主,发散是不得已”的精神。所以,聂豹对钱德洪的批评,实际上是以己所得于阳明者批评钱德洪所得于阳明者。其间个人体验(如狱中闲久静极)、喜好趋向等都对他主体思想的形成,起了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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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36 聂豹也批评了同为江右王门的邹守益、欧阳德。在他看来,邹守益、欧阳德即感求寂、即用求体、即和求中是将本末混作一片。他认为,自己的学问是正本以清源:归寂之“寂”,是本原,有此本原之“中”,才能有发而中节之“和”。他曾致书邹守益,申论此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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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38 若以虚灵本体而言之,纯粹至善,原无恶对。若于念虑事为之著,于所谓善恶者而致吾之知,纵使知为之、知去之,亦不知与义袭何异。故致知者必充满其虚灵本体之量,以立天下之大本,使之发无不良。是谓贯显微内外而一之也。(《答东廓》,《双江聂先生文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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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40 他所谓至善,并不是一般儒者所谓善性、天理,而是虚灵的心体本身,也即寂。此寂不与感相对,故不与善恶相对。修养功夫若不着在归寂,则必循后天为善去恶以求先天本体。但凡不在寂体上用功者,皆孟子所谓“义袭而取”,侥幸合于善的原则,并非发自本心。归寂之学即所以立大本,有大本才有达道。所以他认为,他的学问并非像某些学者指斥的那样,是割裂了本末内外,而是归寂以通感,立本以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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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42 他也致书欧阳德,以水与源、枝叶花实与根本为喻,反复申辩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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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44 源泉者,江淮河汉所从出也。然非江淮河汉则亦无以见所谓源泉者。故浚源者浚其江淮河汉所从出之源,非江淮河汉为源而浚之也。根本者,枝叶花实之所从出也。培根者,培其枝叶花实之所从出之根,非以枝叶花实为根而培之也。今不致感应变化所从出之知,而即感应变化之知而致之,是求日月于容光必照之处,而遗其悬象著明之大也。(《与欧阳南野》,《双江聂先生文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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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746 他所谓源、本皆指寂体,有寂体才能通感;所谓致知即归寂,非“推致吾心良知所知之善于事事物物”。所以,聂豹认为,归寂之学不仅是周程以来宋儒所反复倡言者,且契合王阳明一贯宗旨,是王学正法眼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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