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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06 罗洪先(1504—1564)字达夫,号念庵,江西吉水人。少慕程朱学者罗伦,有志于学。闻王阳明讲学赣州,心即向慕,欲往受学,为父所阻。《传习录》出,读之至忘寝食。嘉靖八年举进士,授翰林院修撰。嘉靖十八年,拜左春坊左赞善,次年至京,因上书言储贰事,忤上意,被黜为民。家居近二十年,四出访学。先人所遗田宅,尽与庶弟,别筑陋室,读书其中。嘉靖三十七年,严嵩欲起为官,以毕志林壑却之,又六年卒于家。隆庆中赠光禄少卿,谥文恭。有《罗念庵集》、《罗洪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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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11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11]
1701944812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一 主静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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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14 罗洪先之学,各阶段主旨不同,其盛年宗旨以主静为主。他最为人注重的,就是主静之说。主静之旨,罗洪先深有得于周敦颐“无欲故静”之说,故极服膺周敦颐,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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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16 周子所谓主静者,乃无极以来真脉络。其自注云“无欲故静”,是一切染不得,一切动不得,无然歆羡,无然畔援,庄生所言混沌者近之,故能为立极种子。非就识情中认得个幽闲暇逸者,便可替代为此物也。(《答门人》,《罗洪先集》第4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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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18 在罗洪先看来,周敦颐所谓静,与宇宙万物的本体所体现的法则一致,此法则罗洪先称之为“无极以来真脉络”,此法则相当于庄子不涉安排、不起欲望之大通境界。到此境界,一切外界纷扰劳攘,皆不能染着、不能扰动。主静又不同于闲情雅致。前者为修养所得的境界,后者为情识的暂时中断或心情的偶然安适。静是修养的结果,也是一切行为的准则。这个准则与宇宙万物无思无虑、自然而然而又和谐流行的本体一致。到静的境界,一切隐藏潜伏的私欲种子尽皆销尽,直与天地上下同流。而情识之闲雅,是偶然入静者,或以理智强为之使静,或私欲暂时隐伏不见。这种静和求静的方法,罗洪先斥之为野狐禅。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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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20 指其立极处,与天地合德,则发育不穷;与日月合明,则照应不遗;与四时合序,则错行不忒;与鬼神合吉凶,则感应不爽。修此而忘安排,故谓之吉;悖此而费劳攘,故谓之凶。……若识认幽闲暇逸,以为主静,便与野狐禅相似,便是有欲。一切享用玩弄,安顿便宜,厌忽纵驰,隐忍狼狈之弊,纷然潜入而不自觉。即使孤介清洁,自守一隅,亦不免于偏听独任,不足以倡率防检,以济天下之务,其与未知学者何异也。(《答门人》,《罗洪先集》第4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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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22 罗洪先在著作中,多处描绘他的主静境界,比如他在给南中王门学者蒋道林的信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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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24 当极静时,恍然觉吾此心虚寂无物,旁通无穷,有如长空云气流行,无有止极;有如大海鱼龙变化,无有间隔。无内外可指,无动静可分,上下四方,往古来今,浑成一片,所谓无在而无不在。吾之一身,乃其发窍,固非形质所能限也。是故纵吾之目,而天地不满于吾视;倾吾之耳,而天地不出于吾听;冥吾之心,而天地不逃于吾思。古人往矣,其精神所极,即吾之精神,未尝往也。(《答蒋道林》,《罗洪先集》第2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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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26 这是一种神秘体验,宇宙景物奔来胸臆间,生气淋漓,绵延无穷,变化不测,浑然一体,一时皆呈现心中。体验到物我无间,我为天地精神的承当者,我为古人文化意蕴的赓续者。这种体验是“浑然与物同体”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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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28 罗洪先这种静的境界、万物一体的体验以无欲为前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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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30 昔洪先所尝着力者,以无欲为主。辨欲之有无,以当下此心微微觉处为主。此觉处甚微,非志切与气定,即不自见。(《答李二守》,《罗洪先集》第3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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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32 无欲是一种状态,一种心理感受,其出现又须在志意凝一、气息正定之时。志意凝一即全神贯注于无欲故静的境界,心不旁骛。稍有走作,即为纷纷意念所杂而气动,气动则无欲境界不可望其出现。罗洪先的无欲,有很强的宗教意味,其修养方法与禅宗有许多相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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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34 罗洪先归寂之说,亦有取于陈献章的致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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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36 白沙致虚之说,乃千古独见,致知续启,体用不遗。今或有误认猖狂以为广大,又喜动作,名为心体,情欲纵恣,意见横行。后生小子敢为高论,蔑视宋儒,妄自居拟,窃虑贻祸斯世不小也。(《与吴疏山》,《罗洪先集》第4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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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38 当时多以陈献章语涉玄微,功夫偏于静,疑其类禅,而罗洪先独表彰之,以为陈献章之学有体有用,其体为致虚,其用为致知。致虚是求其心体与宇宙之广大虚空为一,致知是把静中养出的端倪推致于外。致虚而后有未发之中,未发之中而后有发而中节之和。在罗洪先看来,陈献章所谓自然,是其心体致虚与照物无失二者的结合。功夫在致虚上用,心体虚明自然照物,无间于动静,所以他又说:“和兼斋(白沙)先生之学,以自然为宗,至其德要,则随动随静,终日照应而不离。”(《跋白沙和兼斋诗》,《罗洪先集》第6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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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40 罗洪先的归寂主静之说,自认为是与宇宙本体为一的。在他看来,虚寂是宇宙本来面目,也是心体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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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42 未感之前,寂未尝增,非因无念无知而后有寂也。既感之后,寂未尝减,非因有念有知而遂无寂也。此虚灵不昧之体,所谓至善;善恶对待者,不足以名之。知者,触于感者也;念者,妙于应者也。知与念有断续,而此寂无断续,所谓感有万殊,而寂者惟一是也。(《答郭平川》,《罗念庵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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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44 寂是本来如是,无知无念不能增一分。寂体感用,感时有知有念不能减一分。这种状态是不与具体起灭相对的绝对。知与念是此寂体对于外部刺激的反应,然虽有反应而寂体如常,必归寂而后能通感。在罗洪先看来,寂是本体,寂先于感,而在感时,此寂体在感中并为感之主宰,故寂体贯穿于一切时,他说:“寂然者一也,无先后中外矣。然对感而言,寂其先也。以发而言,寂在中也。”(《答项瓯东》,《罗念庵集》卷一)此感中之寂,即周敦颐超越具体动静之“静”,程颢“动亦定,静亦定”之“定”。能静定则中有主,不为纷拏之事物所摇动。故感是变动的,寂是永恒的;感是现象,寂是本体;感有内外,寂无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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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46 寂无分于动静、内外,寂体即主宰,罗洪先归寂的本义在于主宰常明,有主于中。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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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48 夫良知者,言乎不学无虑,自然之明觉,盖即至善之谓也。吾心之善,吾知之;吾心之恶,吾知之,不可谓非知也。善恶交杂,岂有为主于中者乎?中无所主,而谓知本常明,恐未可也。知有未明,依此行之,而谓无乖戾于既发之后,能顺应于事物之来,恐未可也。故知善知恶之知,随出随泯,特一时之发见焉耳。一时之发见,未可尽指为本体,则自然之明觉,固当反求其根源。盖人生而静,未有不善,不善动之妄也。主静以复之,道斯凝而不流矣。神发为知,良知者静而明也,妄动以杂之,几始失而难复矣。故必有收摄保聚之功,以为充达长养之地,而后定、静、安、虑由此以出,必于家、国、天下感无不正,而未尝为物所动,乃可谓之格物。盖处无弗当,而后知无弗明,此致知所以必在于格物,物格而后为知至也。故致知者,致其静无而动有者也。(《甲寅夏游记》,《罗洪先集》第81~8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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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4850 良知为知善知恶者,但要使良知排除妄念的混杂,保证良知对善恶的判断无有差忒,必有归寂主静、收摄保聚功夫,使良知充达长养,常精常明。故所谓格物,即归寂的过程;致知,即对寂体的获得。这就是罗洪先的为学宗旨,也就是他说的:“学有可一言尽者。如收敛精神,并归一处,常令凝聚,能为万物万事主宰,此可一言而尽。”(《与萧云皋》,《罗洪先集》第2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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