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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896 至于外在的衣服轨仪制度如“削发披缁”之类,焦竑认为不必置辩。他总的认为,程颢辟佛之言,皆未真懂得佛教:“伯淳未究佛乘,故其掊击之言,率揣摩而不得其当。大似听讼者,两造未具,而臆决其是非;赃证未形,而悬拟其罪案,谁则服之!为士师者,宜平反其狱,以为古今之一快,不当随俗尔耳也。”(《明儒学案》第8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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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898 从以上焦竑对儒佛会通所作的论证看,他思想中有极强的佛学因素。这与明代后期思想界会通儒佛的思潮是一致的。明代后期,随着阳明学的确立与推阐,他对佛道二家的吸收与融合为学者效法而逐渐形成趋势。学者大都到佛理中寻找理论养分,而泰州后学首当其冲。即就泰州内部而论,佛学在学者一路(如罗汝芳、耿定向、焦竑),成了其哲学思想达到深刻、精微的有力助益。而在实行者(如何心隐、李卓吾)一路,则作了冲决名教藩篱,“鼓荡狂禅”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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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03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46]
1701945904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三 道家:以道补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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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06 焦竑不仅喜好佛书,以之为儒学之助,他也涉猎道家著作。他曾作《老子翼》、《庄子翼》,对老庄进行发挥,目的亦在辅翼儒家。同对待佛教一样,焦竑对于道家,主要吸收其性命之说,而对炼养、服食、符箓、炉鼎之术弃置不顾。《澹园集》中有专论道家一节,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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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08 九流唯道家多端。昔黄老、庄列言清净无为而已,炼养服食所不道也。赤松子、魏伯阳则言炼养而不言清净,卢生、李少君则言服食而不言炼养,张道陵、寇谦之则言符箓而不言炼养服食,杜光庭以来至近世黄冠独言经典科教。盖不唯清净之旨趣寂焉无闻,而炼养服食之书亦未尝过而问焉矣。而悉宗老氏以托于道家者流,不亦谬乎!道以深为根,以约为纪,以虚极静笃为至,故曰虚者道之常,因者君之纲。此古圣人乘要执中而南面无为之术也。岂有几于长生哉!(《澹园集》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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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10 在焦竑看来,必须区分道家与道教。道教以老庄列为宗,道家的理论宗旨是清净无为,炼丹服食等道教十分看重的东西,先期道家并无闻者。道教之炼丹符箓各派皆背离了初期道家的宗旨,即杜光庭之删定道教史籍也是抛弃了老庄清净无为之旨。焦竑所看重者,为道家老庄列的心性理论,其极致为虚极静笃,其理论表现为围绕道与德展开的一系列论证。长生久视是其中次要的东西,肉体成仙更为老庄所不道。焦竑是把道家理论看成“君人南面术”的。正因为此,它可以辅翼儒家,助成教化。他特别轻视道教中性命理论之外的东西。他曾为《盘山语录》作序,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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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12 余少喜是书,不必铅汞龙虎,别安名目,与化金御女,自堕旁门,孳孳然独治心养性为务。此七真之正派也。夫方士言长生者往往穿凿于性命之外,不知养性之即为长生;世儒言性命斥养生,不知养其性者同于天道而不亡。(《澹园集》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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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14 《盘山语录》为道书,焦竑少年即好之。但他所好者,为书中的性命理论。他认为性命理论是全真道的精华,炼丹、房中诸术为旁门左道,皆在屏斥之列。他与王阳明一样,有“养心即所以养身”的思想。王阳明曾答弟子问道家元气元神元精,认为三者只是一件:流行为气,凝聚为精,妙用为神。养心即养精气神。焦竑在这一点上与王阳明相同,认为儒家所谓养生,在于养性、养心;养性、养心则合于天道而自然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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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16 在性命理论中,焦竑着重者,在“有”“无”范畴对儒学的补充。这一点突出地表现在他对老子宗旨的阐释上。焦竑在《老子翼》序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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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19 老子非言无之无也,明有之无也。无之无者,是灭有以趋无者也,其名为断;有之无者,是即有以证无者也,其学为归根。夫苟物之各归其根也,虽芸芸并作,而卒不得名之曰有,此致虚守静之极也。盖学者知器而不知道,故《易》明器即道;见色而不见空,故释明色即空;得有而不得无,故老言有即无。诚知有之即无也,则为无为,事无事,而为与事举不足以碍之,斯又何弃绝之有!(《澹园集》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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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22 历代对《老子》一书的宗旨有各种解说。如唐王真以老子为兵书。焦竑的看法是,《老子》是“明道之书”。《老子》的宗旨在守柔贵雌,懦弱谦下,在于无为。但无为应是有无合一的,有无合一即有之无,无之有。有之无,是“即有以证无”,这相当于佛家所谓“色即是空”,非灭色以言空。灭色以言空,佛家斥之为断灭,庄子斥之为断。有之无,其宗旨在“归根”,“归根”即儒家所谓“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即万物皆在其本性的必然性活动而无乖违。这是“自然无为”,无为无事而为与事皆不碍其有。这样,庄子所极力抨击的仁义圣智可不必弃绝。焦竑这里的解释,实际上是对郭象“无心以顺有”、“有而无之”等有无统一理论的发挥。此外,焦竑这里将《易》之器即道、佛家之色即空、老子之有即无同等看待,又可以看出他会通儒释道的旨趣。《易》是儒家的形上学,道是其本体,器是其现象,所谓“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也。释家认为万物的本质是空,“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但空之本体与有之现象圆融无碍。老子以道(无)为本体,以物(有)为现象,本体从逻辑上说在现象之先,因而比现象更根本,所谓“有生于无”。但本体与现象,有与无也是圆融无碍的。焦竑这里认为,儒释道三家在本体和现象的关系上说到底是一致的。所以,儒家之仁义圣智不必弃绝,佛道之出世也非必遗世独立,入世即出世,仁义圣智不碍清净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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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24 在这一点上,焦竑借老庄而对儒家形上学有独特的理解,这就是,先进入一种境界上的超越,得到超然象外,绝然系表的“无”,然后再求其与“有”冥契。在这种超越境界的基础上所理解的仁义礼乐,就不像世儒所理解的那样肤浅。他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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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26 仁义礼乐,道也,而世儒之所谓仁义礼乐者,迹也。执其迹不知其所以迹,道何由明?故不得已屏而弃焉。使人知道也者,立象先,超系表,而吾所挟者所以为也,庶几能进而求之乎有。如求之而有契焉,然后知象无非真,系无非理,仁义礼乐亦可以不必绝而弃之也。(《读庄子七则》,《澹园集》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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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28 先超系表,立象先,明仁义礼乐之本体,然后会通本体与现象,使本体现象皆真,融通无二,使重“无”而以现象为假、重有而拘执不化等等偏颇得到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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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30 焦竑还认为,道家精神在无,这是不用讳言的,但道家之无正可以补儒家之有。而且这种补益,不是后世儒家见其有用而汲取之,而是道家老庄有见于儒者后学之不足而有意为之。他在《庄子翼》序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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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32 孔孟非不言无也,无即寓于有。而孔孟也者,姑因世之所明者引之,所谓下学而上达也。彼老庄者,生其时,见夫为孔孟之学者局于有,而达焉者之寡也,以为必通乎无而后可以用孔孟之有。于焉取其略而详之,以庶几乎助孔孟之不及。(《澹园集》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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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34 就是说,有无统一,无即寓于有,这是孔孟老庄都见得到的道理。而二家路径不同,孔孟是下学而上达,就昭然明白的“有”这一面引导,由有而趋无。世儒局限于有,只见下学而不能上达。老庄有见于此,以为通乎无可以帮助理解有,故重点提掇“无”这一面。老庄实际上是在帮助孔孟。焦竑这一说法认为,孔孟老庄根本上是一致的,只是路径不同,故各有提揭之侧重。这一意思在下面这段话中更加显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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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36 老庄盛言虚无之理,非其废世教也,虚无者世教所以立也。彼知有物者不可以物物,而睹无者斯足以经有,是故“建之以常无有”。不然圣人之业将以成变化、行鬼神,而欲责之胶胶扰扰之衷,其将能乎!御有者必取诸无。(《读庄子七则》,《澹园集》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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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38 这里,焦竑是用王弼的理论去解释老庄与孔孟之互补的:众不能治众,治众者至寡者也;动不能制动,制天下之动者贞夫一者也。故“有物者不可以物物”,“无者斯足以经有”。儒家圣人大任在肩,必须有清净无为之心方能完成,所以必取无以辅有。由此足证老庄可以补益孔孟,老庄是孔孟的功臣而非反对者。焦竑指出,在这一点上,司马迁不如苏轼眼光宏阔,司马迁说庄子诋毁孔子,而苏轼说庄子对孔子是“实与而文不与”,言语上批评而实际上赞同。世儒皆不知此,惟苏轼独具只眼,故苏轼之论“得孔孟之髓”。世儒所执者孔子之迹,庄子所论者是孔子之精意,故“尊孔子者无如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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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5940 从以上分析看,焦竑对于道家道教,也和他对于佛教的态度一样,屏除其属于宗教方面的东西,吸取其理论精华。道家思想养分也和佛教思想养分一样,是他学养中不可缺少的成分。而正由于儒释道三方面学养兼备,使他的思想呈现一种阔大而平舒的气象。他融合儒释道三教的态度,反映出明代后期三教融合的趋势。从这个方面说,他不是一般意义上儒家的卫道者,而倒像一个更平实、更全面、更不执门户之见的儒家之学的阐释者、发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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