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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06 刘宗周的“亲切体认法”所凭借和所达到的是天人互为其本,天人互为存在和认识的根据。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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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08 一心也,而在天谓之诚,人之本也;在人谓之明,天之本也。故人本天,天亦本人。(《学言》中,《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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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10 这里是说,统是一道体,此道体是人觉解后才有的境界,故此道体同时也是心。或者说,统是一心,但此心必定与道体为一。此道体(心体)在天为诚:诚者诚信不欺之义,指天道的永恒如斯,真实无妄。它是人一切活动的出发点,故为“人之本”。而人能认识此诚,与此诚为一,同时赋予天以意义,故为“天之本”。“人本天”容易见得到,而“天本人”则是一些杰出的形上学家,对天人关系有深刻理解才道得出。天本人不仅仅是说天地万物靠人参赞化育,这是浅层次的、实然的层面,更重要的是,天地万物是人的理解寄托的对象,是人的襟怀发抒的对象,是人的道德境界投射的对象,这个方面非有深刻的体验与觉解不能达到。人的参赞化育,是有现实利益可以获得,而人的觉解宇宙,则纯然是一种精神的需求,一种超功利境界的自然结果。这里刘宗周完全是从人的修养目的出发,从将人的各种潜在的能力充养到极致去看人与宇宙的关系,具有广阔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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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15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81]
1701947416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二 意与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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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18 对于“意”字的独特解释,是刘宗周哲学中非常重要的方面。“意”字是刘宗周的道体观的自然推广,刘宗周从纠正阳明后学的流弊出发,又特别围绕心有定向、心有主宰这一主题对它进行了阐发,使意字获得了比它的原意远为深广的理论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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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20 1.意字的提揭 宋明儒的修养功夫,若从大的方面看,不出程朱、陆王两种途径。程颐、朱熹将《大学》的三纲八目平铺并列,未能以一个中心概念贯穿起来。程颐、朱熹在《大学》中最注重格物和诚意两个概念。格物是即物而求其理,诚意是使心中所发意念归于善。但格物所得者为实证知识,即物理,而所求者是直接服务于道德修养目的的性理。如果想格物对于诚意有助益,必须把实证知识通过类比、投射转换为道德知识,即物理变为天理。程颐、朱熹的修养功夫是“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致知涵养互相促进,“因明致诚,因诚致明,诚明两进”。但物理到性理的转换是一种洞识,一种境界,如果没有这种洞识和境界,必然陷入对实证知识的追求而不能对道德修养有所裨益。即使朱熹所谓豁然贯通的境界,达到“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的地步,仍不能保证所致之知必然上升或转换为天理。程颐、朱熹这种功夫途径,对于以道德修养为首要之务和最终目的的儒士来说,确实有“游骑无归”的危险。王阳明正是看到了这种危险,他从少年格竹的失败及龙场的“居夷处困、动心忍性”中,看出程朱这种功夫途径中格物与诚意的分离,王阳明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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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22 先儒解格物为格天下之物,天下之物如何格得?且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今如何去格?纵格得草木来,如何反来诚得自家意?(《传习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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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24 他在龙场悟到的是“天下之物本无可格者,其格物之功只在己身心上做”(《传习录》下)。后来王阳明从自己“百死千难”的经历中提炼出“致良知”宗旨,以良知为本体,致良知为功夫,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统为一事。王阳明的功夫途径归结到一点,就是“动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静时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但王阳明判断意念正否的根据是良知,而良知本身也是一种知,它是否必然为“良”?即使王阳明晚年达到“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的修养造诣,但从理论上说,良知作为是非善恶判断的根据,它本身却不能保证无恶的杂入。王阳明后学中的现成良知派,特别是王龙溪、罗汝芳等,主张“一任本心”、“顺适自然”,更难免使行为准则、是非标准中掺入个人意气、主观意志的东西,背离作为特定社会道德规范的“天理”。刘宗周看到了这一点,他欲矫程朱、阳明及王门后学之弊,试图在理论上寻得一种行为的先天主宰、是非判断的先天准则。作为天道的主宰、枢纽的对应物“意”,正好可以作为心中本有的主宰。由此,刘宗周拈出“意”字,以诚意慎独为宗旨。他在理论上所做的工作,相当多的部分是从天道人事、形上形下、已发未发、性情中和诸方面对“意”字进行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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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26 2.意字的内容 “意”字作为哲学概念,源出《大学》。《大学》所谓“诚意”,“意”指心中发生的念头。朱熹、王阳明虽然功夫路向不同,但对意字的解释是相同的,即都循《大学》本义,把“意”解释为心中发生的念头。以意为“意念”,这是哲学史上最为通行的用法。但也有少数理学家,以意为心的深微的定向,如胡居仁尝说:“意者心有专主之谓,《大学解》以为心之所发,恐未然。盖心之发,情也。惟朱子《训蒙诗》言‘意乃情专所主时’为近。”(《明儒学案》第38页)这里以意为心中念头发生的引导者、支配者,而非念头本身,与刘宗周“意为心之所存,非心之所发”已经很接近了。但刘宗周对此种解释不惬于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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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28 愚谓敬斋亦近之,而未尽也。“心有专主”,盖言有所专主也;有所专主,仍是逐物心,即朱子“情专所主”之说。然读《大学》本传“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方见得他专主精神,只是善也。意本如是,非诚之而后如是。(《学言》下,《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4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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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0 这是说“专主”只说到了心的状态,未说到所主的内容,内容应是“意”,即好善恶恶之本有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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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2 江右学派的学者王时槐对“意”字的用法也很特别,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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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4 意不可以动静言也,动静者念也,非意也。意者生生之密机,有性则常生而为意,有意则渐著而为念。……天下未有性而不意者,性而不意,则为顽空;亦未有意而不念者,意而不念,则为滞机。(《答杨晋山》,《友庆堂合稿》卷二,第20~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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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6 这里他以意为心中的某种情愫,非心中发生的念头。念头有动静,意则超绝动静。寻绎王时槐的意思,他所谓意指某种情感或意绪,它的内容是生生不已的生机,这种生机的根据是性,有性故有生机,有此生机则显发为被生机鼓动着的念头。这里的意也是心中所存而非所发。但王时槐的“意”是具体的、有内容的,它的内容实际上就是生意,与刘宗周深藏心中、决定后天意念的发生方向的主宰者统御者的意是不同的。刘宗周的意不是具体的,它是一种指向,但是只指向善恶,而不指向具体的行为过程,也不是某种具体的情感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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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8 泰州王栋关于意的说法更为详尽,也更为接近刘宗周所讲的“意”的意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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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0 旧谓意者心之所发,教人审几于念动之初。窃疑念既动矣,诚之奚及?盖自身之主宰而言谓之心,自心之主宰而言谓之意。心则虚灵而善应,意有定向而中涵。非谓心无主宰,赖意主之。自心虚灵之中确然有主宰者而名之曰意耳。大抵心之精神无时不动,故其生机不息,妙应无方。然必有所以主宰乎其中而寂然不动者,所谓意也。犹俗言“主意”之“意”。(《会语正集》,《王心斋全集》第1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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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2 王栋这里已明言意非心之所发,而为心之所涵,并且批评审几于动念之后的功夫方法,明确说意是心中的主宰,而且这个主宰本身是寂然不动的。这可以说非常接近刘宗周所谓意。但要指出的是,刘宗周的意有天道上的根据:天道之枢纽是天运的主宰。人心中念起念灭,流行不息,但有“意”为心中发生意念或作出判断的规定者、主宰者。作为统一的宇宙(包天道、人心)来说,二者的法则是同一的。刘宗周关于意的思想是他的天道论的自然推展。另一方面,刘宗周并未看到过王栋的著作,这在《刘子全书》的编者董玚在全书卷首所作的说明和黄宗羲为《全书》作的序中都已明言。可以说,刘宗周关于意的思想是他的自得自悟,或者说是他的天道论和他对现实学弊的纠正意愿两相吻合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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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4 综合刘宗周自己的解说,关于“意”字,可有以下几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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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6 其一,意是心中本有的支配后天念虑的最初意向。朱熹解《大学》,把“意”字定义为心中生起的念头。刘宗周不同意这种解释,他批评朱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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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8 意者,心之所存,非所发也。朱子以所发训意,非是。传曰“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言自中之好恶一于善而不二于恶。一于善而不二于恶,正见此心之存主有善而无恶也。(《学言》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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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0 意思是说,“意”不是心中发生的念头。念是已发,而意是未发。见好色而爱之,见恶臭而恶之,这是“念”,属已发边事。但此已发必遵循心中本有的好好色、恶恶臭的“意”。这个“意”即存主,是念头发生所依据的最初意向。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与心共始终的一种存有,它的内容是“好善恶恶”,所以从价值指向上说是纯善无恶的。刘宗周把“意”比作指南针向南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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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2 意者心之所以为心也,止言心,则心只是径寸虚体耳。着个意字,方见下了定盘针,有子午可指。然定盘针与盘子终是两物。意之于心,只是虚体中一点精神,仍只是一个心,本非滞于有也,安得而云无?(《问答》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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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4 在刘宗周这里,心、念、意三者区别甚为明显,心是虚体,它是发生、盛贮念的,意是念的发生所遵循的方向。念属于可体验到的形而下的心理现象,意则从念的方向性上推知,属形而上。就如指南针,其现实的指向是念,其必指向南的性质是意,二者非为一物。这里,意与念的区别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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