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1947429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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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0 这是说“专主”只说到了心的状态,未说到所主的内容,内容应是“意”,即好善恶恶之本有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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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2 江右学派的学者王时槐对“意”字的用法也很特别,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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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4 意不可以动静言也,动静者念也,非意也。意者生生之密机,有性则常生而为意,有意则渐著而为念。……天下未有性而不意者,性而不意,则为顽空;亦未有意而不念者,意而不念,则为滞机。(《答杨晋山》,《友庆堂合稿》卷二,第20~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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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6 这里他以意为心中的某种情愫,非心中发生的念头。念头有动静,意则超绝动静。寻绎王时槐的意思,他所谓意指某种情感或意绪,它的内容是生生不已的生机,这种生机的根据是性,有性故有生机,有此生机则显发为被生机鼓动着的念头。这里的意也是心中所存而非所发。但王时槐的“意”是具体的、有内容的,它的内容实际上就是生意,与刘宗周深藏心中、决定后天意念的发生方向的主宰者统御者的意是不同的。刘宗周的意不是具体的,它是一种指向,但是只指向善恶,而不指向具体的行为过程,也不是某种具体的情感意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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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38 泰州王栋关于意的说法更为详尽,也更为接近刘宗周所讲的“意”的意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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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0 旧谓意者心之所发,教人审几于念动之初。窃疑念既动矣,诚之奚及?盖自身之主宰而言谓之心,自心之主宰而言谓之意。心则虚灵而善应,意有定向而中涵。非谓心无主宰,赖意主之。自心虚灵之中确然有主宰者而名之曰意耳。大抵心之精神无时不动,故其生机不息,妙应无方。然必有所以主宰乎其中而寂然不动者,所谓意也。犹俗言“主意”之“意”。(《会语正集》,《王心斋全集》第1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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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2 王栋这里已明言意非心之所发,而为心之所涵,并且批评审几于动念之后的功夫方法,明确说意是心中的主宰,而且这个主宰本身是寂然不动的。这可以说非常接近刘宗周所谓意。但要指出的是,刘宗周的意有天道上的根据:天道之枢纽是天运的主宰。人心中念起念灭,流行不息,但有“意”为心中发生意念或作出判断的规定者、主宰者。作为统一的宇宙(包天道、人心)来说,二者的法则是同一的。刘宗周关于意的思想是他的天道论的自然推展。另一方面,刘宗周并未看到过王栋的著作,这在《刘子全书》的编者董玚在全书卷首所作的说明和黄宗羲为《全书》作的序中都已明言。可以说,刘宗周关于意的思想是他的自得自悟,或者说是他的天道论和他对现实学弊的纠正意愿两相吻合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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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4 综合刘宗周自己的解说,关于“意”字,可有以下几项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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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6 其一,意是心中本有的支配后天念虑的最初意向。朱熹解《大学》,把“意”字定义为心中生起的念头。刘宗周不同意这种解释,他批评朱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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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48 意者,心之所存,非所发也。朱子以所发训意,非是。传曰“如恶恶臭,如好好色”,言自中之好恶一于善而不二于恶。一于善而不二于恶,正见此心之存主有善而无恶也。(《学言》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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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0 意思是说,“意”不是心中发生的念头。念是已发,而意是未发。见好色而爱之,见恶臭而恶之,这是“念”,属已发边事。但此已发必遵循心中本有的好好色、恶恶臭的“意”。这个“意”即存主,是念头发生所依据的最初意向。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与心共始终的一种存有,它的内容是“好善恶恶”,所以从价值指向上说是纯善无恶的。刘宗周把“意”比作指南针向南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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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2 意者心之所以为心也,止言心,则心只是径寸虚体耳。着个意字,方见下了定盘针,有子午可指。然定盘针与盘子终是两物。意之于心,只是虚体中一点精神,仍只是一个心,本非滞于有也,安得而云无?(《问答》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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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4 在刘宗周这里,心、念、意三者区别甚为明显,心是虚体,它是发生、盛贮念的,意是念的发生所遵循的方向。念属于可体验到的形而下的心理现象,意则从念的方向性上推知,属形而上。就如指南针,其现实的指向是念,其必指向南的性质是意,二者非为一物。这里,意与念的区别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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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6 刘宗周认为,既然“意”不是现实的活动,而是一种形而上的存在,所以,意不是动,而是超乎具体心念之动静、有无的绝对的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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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58 意为心之所存,则至静者莫如意。乃阳明子曰:“有善有恶者意之动”,何也?意无所为善恶,但好善恶恶而已。好恶者,此心最初之机,惟微之体也。(《学言》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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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60 意是与心共始终并潜存于其中的主宰,故曰存主。它不是所发,所发是念。念有动静,意则超乎动静。从这个意义上说,王阳明“四句教”中“有善有恶者意之动”是错的,因为他把“意”看做有善有恶的念头,同于朱熹所谓“心之所发”。刘宗周反复申明,“意”只是善必好、恶必恶的先天意向,不是好善恶恶的后天活动。这种意向即“十六字心传”所谓“道心”,故曰“惟微”。这一意向又叫做“机”,但这个机不是周敦颐所谓“诚无为,几善恶”之几。周敦颐所谓“几”,也是已发边事,虽其动甚微,但已属念。刘宗周认为他所谓“机”是《易传》所说的“吉之先见者”,即现实的吉凶之念所依据的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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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62 其二,意是心之主宰。意既是决定心念方向的潜在意向,所以它最本质的属性就是主宰。刘宗周认为,人的思想、行为皆受“意”的指导,因为意“一于善而不二于恶”,所说它又叫“诚体”。人的思想和行为偏离天理,就是因为诚体被蒙蔽了的缘故。诚体如果时时清明,时时朗照,受意指导的行为就是合乎天理的。他在回答弟子问圣凡之别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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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64 百姓日用而不知,惟其定盘针时时做得主,所以日日用得着。不知之知,恍然诚体流露焉。故圣人知之,而与百姓同日用,则意于是乎诚矣。“诚无为”,才着思勉,则不诚,不诚则非意之本体矣。观诚之为意,则益知意为心之主宰,不属动念矣。(《问答》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39~3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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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66 圣人与百姓都具有“意”、“诚体”,其不同在于,百姓对自己的“意”是不自觉的,圣人则是自觉的。但不管自觉与否,诚体都在发生作用,都在主宰人的思想和行为。自觉则能“诚意”,保持意的本体的清明状态。不自觉则意可能受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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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68 在作为行为的主宰这个意义上,“志”和“意”都可以说是主宰。但在刘宗周这里,志和意是有明确区别的。志是行为活动的指向,意则是决定活动指向的潜在意向。如果用“气”这一含义复杂的中国哲学范畴说,意是“心之中气”,志是“心之根气”。刘宗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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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70 心所向曰意,正如盘针之必向南也。只向南,非起身至南也。凡言向者,皆指定向而言,离定字便无向字可下,可知意为心之主宰矣。心所之曰志,如云“志道”、“志学”,皆言必为圣贤的心,仍以主宰言也。心所之与心所往异。若以往而行路时训“之”字,则抛却脚跟立定一步矣。……意者心之中气,志者心之根气,故宅中而有主曰意,静深而有本曰志。(《问答》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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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72 意是先天本具的潜在意向,如盘针之必南,志是后天活动的指向。意有定,这个定的内容是好善恶恶,所以“意”是个有伦理意味的概念,“志”则无伦理意味。志必受意的主宰,而意则不受志的主宰。如以行路譬喻,“之”无定向,泛言“去”、“往”则有定向;“之”譬犹“志”,“往”譬犹“意”。所以,“志”是无伦理指向的“根气”,“意”是有伦理指向的“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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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74 其三,意是未发之中。“意”的内容既是好善恶恶的潜在意向,而且又超越具体心念的动静,是所存而非所发,所以它又是未发之中。刘宗周与弟子的一段问答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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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76 问:“一念不起时,意在何处?”先生曰:“一念不起时,意恰在正当处也。念有起灭,意无起灭也。……”又问:“事过应寂后,意归何处?”先生曰:“意渊然在中,动而未尝动,所以静而未尝静也。本无来处,亦无归处。”(《问答》上,《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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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478 不管念是否起,意永在中之位,无动静、无生灭、无来去。意虽无消失时,但可有明昧时,被私欲蒙蔽了的意不能直贯形下的心念,恶由是发生。但在刘宗周这里,具体的恶念绝不是永恒的中的作用。中即诚体,即意,正心是使念虑和行为合乎天理。诚体是本,正心是末,刘宗周说:“诚以体言,正以用言,故正心先诚意,由末以之本也。”(《明儒学案》第1552页)这里体用是本末、源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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