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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54 由此,他批评了告子的性无善无不善,认为性既然是心的条理,就不能有善还是恶的性质,它是超乎善恶评价的。甚至孟子“性善”说也是就当时语脉说,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后世性恶、性善恶混、性三品诸说,皆不能成立,宋儒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之分,愈益支离。孟子性善是就气而言,仁非他,即恻隐之心;义非他,即羞恶之心。性与心非二物。即使《中庸》的“天命”之性,也是就中和而言,心之气的条理韵节喜怒哀乐即仁义礼智,即性。所以,《中庸》也是“以心之气言性”。后人在心性上的矛盾皆因理自理、气自气、理气离为二所致。先儒相沿之“性即理”固可说,但须有辨,自其分而言,仁义礼智各为一理,自其合而言,仁义礼智统为一理。“理为形而上者”亦可说,但须知此形而上形而下是一体两分,非截然两物。他指出,以上种种错误,皆外心以言性。“外心言性,非徒病在性,并病在心,心与性两病,而吾道始为天下裂。”(《原性》,《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28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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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56 对于当时流行的王阳明“心外无理”说,刘宗周也以自己的性论作了不同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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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58 自良知之说倡,而人皆知此心此理之可贵,约言之曰:“天下无心外之理”,举数千年以来晦昧之本心一朝而恢复之,可谓取日虞渊,洗光咸池,然其于性犹未辨也。予请一言以进之曰:“天下无心外之性”。惟天下无心外之性,所以天下无心外之理也。……向之妄意以为性者,孰知来即此心是。(《原学》,《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28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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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60 刘宗周对王阳明“心外无理”之说是首肯的,认为它有重新光大心之含蕴、心之尊尚之功。但他指出,须同时光大“无心外之性”说,因为天下无心外之性是天下无心外之理的根据。因为性直接根于心、根于气,而理是性的别名。刘宗周这里实际上要补足阳明的不足。王阳明的“心外无理”虽其本义在强调人的善良动机的重要:天下凡有价值的行为,皆是出于人的善良动机;衡量行为的善恶,惟有这一个标准,以杜绝“义袭于外”。但“心外无理”容易被理解为心即是理,而忽视了具体的变化气质的功夫。这一意向在他的为学根本方向中表露得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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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62 是以君子贵学焉。学维何?亦曰与心以权而反之知,则气血不足治也。于是顺致之以治情,而其为感应酬酢之交,可得而顺也。于是逆致之以治欲,而其为天人贞胜之几,可得而决也。于是精致之以治识,而其为耳目见闻之地,可得而清也。于是杂致之以治形治器,而其为吉凶修悖之途,可得而准也。凡此皆气血之属,而吾既一一有以治之,则气血皆化为性矣。性化而知之良乃致,心愈尊。此学之所以为至也欤?(《原学》,《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2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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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64 他认为阳明致良知是仅就正面功夫着眼:推致吾心良知所知天理于事事物物。而阳明学未直接触及气的层面,良知易杂于嗜欲之中而不能呈露这一面在致良知中没有直接的提揭。刘宗周提出,所谓学就是使良知为心的权衡,心的主宰,而不为嗜欲所蒙蔽。以此治情治欲,治识治形器,一句话,即化嗜欲为性理。此时方能真致良知。这是刘宗周特别提出以心即性为心即理的根据的用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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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66 刘宗周对宋明儒者的许多流行观念如未发为性已发为情,理生气,心统性情等都本自己的心性论提出质疑,他尤其反对义理之性与气质之性、道心与人心的区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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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68 须知性只是气质之性,而义理者,气质之本然,乃所以为性也。心只是人心,而道者人之所当然,乃所以为心也。人心道心,只是一心;气质义理,只是一性。识得心一性一,则工夫亦一。静存之外,更无动察;主敬之外,更无穷理。其究也,工夫与本体亦一。此慎独之说,而后之解者往往失之。(《中庸首章说》,《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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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70 在刘宗周这里,理是气的条理,所以说义理者气质之本然,义理是性的内容,所以说“乃所以为性”。性是心之气的起伏韵度,是个表示气的运行方式的概念,而道是价值理想,是个表示目的、标准的概念,故为所当然。但在刘宗周这里,当然就是实然的本体状态,心本然的中和就是其理想。所以道心是人心,气质之性就是义理之性。刘宗周反对将气质之性义理之性说成二种本质不同的性,更反对义理之性来自天理,气质之性来自气禀,当然也反对朱熹所谓“道心是知觉得天理的,人心是知觉得声色臭味的”。刘宗周批评程颢“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认为这是将性与气分而为二;即使程颢的“性即气,气即性,二之则不是”,也因为没有把性作为心气之理,故迹近笼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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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72 刘宗周也论到性与习的关系,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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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74 要而论之,气质之性即义理之性,义理之性即天命之性,善则俱善。子思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非气质之粹然者乎?其有不善者,不过只是乐而淫,哀而伤,其间差之毫厘与差之寻丈,同是一个过不及,则皆其自善而流者也。惟是既有过不及之分,则积此以往,容有十百千万倍蓰而无算者,此则习之为害,而非其性之罪也。(《答王右仲州剌》,《刘宗周全集》第三册,第3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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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76 气质之性即喜怒哀乐,义理之性即仁义礼智,仁义礼智亦可循以往的说法,为天命之性。喜怒哀乐未发,指心气流行之中和,它本身即是善。所谓不善,是喜怒哀乐的过或不及,过或不及则偏离中和,而究其原因,皆习引起。习指后天习染,非性之罪。刘宗周牢牢地把握住一点:天道的运行无有过忒,作为天道的凝聚的人身其本体也无过忒。人本来是一种自足的存在,人的错处,皆来自后天习染。所以刘宗周的修养功夫十分严毅清苦,在念起处狠加以克治之功。刘宗周不像大多数理学家,把人之善说成来源于天命,把人的过恶归罪于人的肉体,而是认为,人的肉身无罪,人的过恶源于后天的习染,而人的肉体这种特殊的气则是自然存在和自然流行的。修养功夫就在于保持它本然的中和。这尤其与以心为性之源、以身为臭皮囊的说法大相径庭,这为后来重新光大践形说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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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78 刘宗周晚年将慎独包容一切功夫,慎独不仅是保持“意”时时作主,保持心气之中和时时不离,也包括在后天之习上进行克治,后者实际上即复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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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80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浑然至善者也。感于物而动,乃迁于习焉。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斯日远于性矣。无论习于恶者,非性;即习于善者,亦岂性善之善乎?……为之语言以习之,则知其语言以慎之;为之嗜欲以习之,则知其嗜欲以慎之;为之起居以习之,则知其起居以慎之;为之酬酢以习之,则知其酬酢以慎之;如是则习即性矣。凡境即性境,凡闻即性闻,凡见即性见。无心非性,无性非习,大抵不离独知者近是。(《习说》,《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311~3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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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82 浑然善性,是人心之本然的中和。习是心感于外物而动由此养成的某种倾向或习尚,有习尚即中气应物之际被习尚所迁移、改易,故远于性。习尚为独知所知,然后即习而慎,则复其性。这一功夫过程即慎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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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84 刘宗周整个功夫论的总纲即慎独,他曾说:“自昔孔门相传心法,一则曰慎独,再则曰慎独。”(《证人要旨》,《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5页)他的具体功夫“六事功课”是对慎独宗旨的贯彻。如六事之一“凛闲居以体独”,刘宗周解释说:“夫人心有独体焉,即天命之性,而率性之道所从出也。慎独而中和位育,天下之能事毕焉。然则独体至微,安所容慎?惟有一独处之时可为下手法。”(《证人要旨》,《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5页)刘宗周的慎独,不是在独体本身下工夫,而是保任本具的独体畅然流行不受习的损害。体独即是独体流至感物而动的层面,主体之知与之为一,特别是在闲居易于懈怠之时。六事之二“卜动念以知几”,是在念头初动时独体做主:“独体本无动静,而动念其端倪也。动而生阳,七情著焉。念如其初,则情返乎性。动无不善,动亦静矣。”(《证人要旨》,《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6页)其三“谨威仪以定命”,是将慎独功夫贯彻于威仪动作上:“慎独之学,既于动念上卜贞邪,已足端本澄源。而诚于中者形于外,容貌辞气之间,有为之符者矣。所谓静而生阴也。于焉官虽止而神自行,仍一一以独体闲之,静而妙合于动矣。”(《证人要旨》,《刘宗周全集》第二册,第7页)动念是动,辞气容貌是静,以独体防闲邪僻之心,然后辞气容貌自正。所谓“气容当肃,勿以浮荡心失之”,“头容当直,无以邪曲心失之”等等皆是。其余“敦大伦以凝道”,“备百行以考旋”,“迁善改过以作圣”,皆慎独功夫贯彻于伦理原则及日常行为中。他的《人谱类记》,则取古人言论及事迹为师法,以警诫规范后人。其间多有严刻过甚而人不能堪者。故黄宗羲说刘宗周:“从严毅清苦之中,发为光风霁月。消息动静,步步实历而见。”(《子刘子行状》,《黄宗羲全集》第一册,第2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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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86 刘宗周是王阳明之后体系最完备、论述最全面、思想最深刻的哲学家,尤其在形上学的高严与精微上,可以说无与伦比。他的孤介峻拔的风节是他的形上学的实践。但其究终为一理学君子,经世致用之学,刘宗周未尝措心,也不屑于措心,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表现得有些迂腐。如御史杨若桥推荐西方传教士汤若望擅长火器,请崇祯召试以用,刘宗周上疏反对:“臣闻用兵之道,太上汤武之仁义,其次桓文之节制,下此非所论也。迩来边臣于安攘御侮之策,战守屯戍之法,概置不讲,恃火器为司命,今破城陷邑,岂无火器而然哉?我用之以制人,人得之亦可以制我。不见河间反为火器所破乎?先臣戚继光在塞上,谨烽燧,严斥堠,军法修举,数十年无窥边者,未尝专恃火器。不恃人而恃器,国威所以愈顿也。汤若望倡邪说以乱大道,已不容于尧舜之世,今又作为奇巧以惑君心,其罪愈无可逭。乞皇上放还本国,永绝异教。”(《子刘子行状》,《黄宗羲全集》第一册,第235页)对西方传教士及西方实用技术,刘宗周似未若当时眼光敏锐、主张吸收一切先进技术为我所用的思想家那样宽容。他斥责西方火器为奇技淫巧,与后来中西之争中封闭保守的人同一口吻,这是他作为理学君子的偏弊处。专诚意正心而疏于经世之学,由此出现的流弊,是明末清初实学兴起的一大缘由。清初颜元即有见于理学讲正心诚意太过而倡“习行”。颜元的“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或以刘宗周为贬斥对象。但刘宗周学问风节自有其光彩不可掩处,不是仅仅硁硁君子所能抹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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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91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84]
1701947592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第二十八章 黄宗羲对心学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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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94 黄宗羲(1610—1695)字太冲,号南雷,学者称梨洲先生。父亲黄尊素为东林名士,天启间因弹劾魏忠贤,被逮入狱,死于狱中。崇祯初黄宗羲入京为父讼冤,手锥阉党许显纯等,由是渐知名。为复社重要成员。清兵南下,率乡人组成“黄氏世忠营”,与抗清义军相呼应。失败后亡命海上。明亡后隐居著书,屡次拒绝清廷征召。恢复刘宗周创立的证人书院,讲学其中。一生除赴南明行在授左副都御史一短时期外,大部分时间从事著书讲学活动。学问广博,对天文历算、乐律、经史、文学都有很深研究。主要哲学著作有《明儒学案》、《明夷待访录》、《孟子师说》、《易学象数论》。著有大量诗文,并编成《明文海》、《明文案》。未成著作《宋元学案》,由其子黄百家和清初学者全祖望续成。另有天文历算著作多种。其著作今人编为《黄宗羲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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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96 黄宗羲的思想,受其师刘宗周影响甚大,他的理气心性、本体功夫诸方面的观点及对朱子、阳明学说的继承与批评,皆直接吸取了刘宗周的观点。他最主要的哲学史著作《明儒学案》对明代主要理学家的评论多根据师说,有些并直接摘引刘宗周之言。他解释《孟子》也以刘宗周思想为根据,故将读《孟子》所成的札记题名为《孟子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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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598 但刘宗周所注重者在心性修养之学,对社会政治、民生实用问题探讨较少。黄宗羲处于明末清初的社会大动荡中,身遭亡国之后的颠沛流离,对明朝的腐败更有痛切体会。他也特别重视史学,主张治经必兼治史。反对空谈性命,提倡经世致用。他在明亡后的流亡生活中所写的一系列著作,是南明史的重要史料。他的史学主张对浙东学者影响甚大。他的易学著作,注重考证史实,对汉代以来特别是宋易中的象数之学进行了考释和批评,对清代易学有一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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