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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82 陈确又从抽象与具体、本体与表现的角度考察了性与气、情、才的关系。他认为,性是一总名,性的表现为气、情、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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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84 一性也,推本言之曰天命,推广言之曰气、情、才,岂有二哉!由性之流露而言谓之情,由性之运用而言谓之才,由性之充周而言谓之气,一而已矣。(《瞽言三·气情才辨》,《陈确集》第4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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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86 此处“推本”指上推之于所从来,“推广”指下推其表现。性与其表现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流露指自然的外在表现,运用指设施营为。性的设施营为中表现出的能力谓之才。至于气,则是支撑情与才,性因而得以表现的物质材料。性在陈确这里实际上是一种抽象的存在,性必于其表现上见。他说:“性之善不可见,分见于气、情、才。情、才与气,皆性之良能也。”(《瞽言三·气情才辨》,《陈确集》第452页)良能指包含在它本身中的实在物。性情才皆倚于气。气分清浊,气清者聪明俊慧,气浊者鲁钝朴讷。气之清浊是才能高下的根据,但才能高下不关性之善恶。人性本善,气清者亦善,气浊者亦善。气是一个指向才智禀赋的概念,非关道德事。而从现实的人来说,气清者恃其聪明,甚而用其聪明于不善,故多轻险无行之辈。气浊者无所倚仗,惟兢业慎修,所得多厚重之人。但所谓轻险所谓厚重,皆习使之然。故无论气清气浊,习于善则善,习于恶则恶,习不可不慎。这仍与陈确在性的总体论述上强调后天努力的观点一致,与把善恶归结为气的禀赋是根本对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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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88 陈确从性为总名,气情才是其表现出发,反对理学中天命之性与气质之性的区分,他说:“知才情气之本于天,则知所谓天命之性即不越才情气质而是,而无俟深求之玄穆之乡矣。”(《瞽言四·答朱康流书》,《陈确集》第472页)就是说,天命之性即在气质中见,天命之性不能离气质而别有本源。知天命本于气质,则天命之性来源于理之说不能成立。理世界属形而上,属玄冥静穆无声无臭之域。知天命之性不离气质,则无须在形上世界求。陈确这里实际上认为,只有气质之性,天命之性即气质之性上表现出的合理性。天命之性不是气质的本源,而气质之性反倒是天命之性的根据。所以,没有二个本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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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90 性岂有本体、气质之殊耶?孟子明言气情才皆善,以证性无不善。诸子反之,昌言气情才皆有善,而另悬静虚一境莫可名言者于形质未具之前,谓之性之本体。(《瞽言二·圣学》,《陈确集》第4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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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92 陈确论证性善的方式与孟子相同:在四端上证性善,由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而曰性善。形而下者惟有气、情、才,性之名因气情才而立。宋明儒者多与此相反,认为性是本体,情以性为根据。如朱熹就认为,四端之情的根据是性,性之仁义礼智是情之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的根据。他释仁为“心之德,爱之理”,心有此德,有此理,遇孺子入井之感便应为恻隐之情。而性源于天之所命。以性为情的根据,必以天命之性为实有;以天命之性为实有,必将现实的不善归于气质。必主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并存的二元论。陈确反对天命之性和气质之性之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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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94 宋儒又强分个天地之性气质之性,谓气情才非本性,皆有不善,另有性善之本体在“人生而静以上”。奚啻西来幻指!一唱百和,学者靡然宗之,如通国皆醉,共说醉话,使醒人何处置喙其间?噫!可痛也!(《瞽言三·性解下》,《陈确集》第4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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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96 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之分倡自张载,其后理学家奉为圭臬,以为找到了调解人性善与气质恶的冲突的途径。朱熹认为张载此说有功于圣门。而陈确则反对在气情才之上,在“人生而静以上”找天地之性,认为《乐记》“人生而静”之说,与禅宗叫人寻“父母未生前面目”相同。自此说出,一唱百和,竟演为风气。陈确认为,孟子之言最无偏,孟子以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明性善,皆就气情才立论。气情才皆善,由此性无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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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7998 陈确以情证性,而情又是人的自然发用,所以他主张践形——从事于身心气质的修养。践形即所以养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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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00 践形即是复性,养气即是养性,尽心尽才即是尽性,非有二也,又乌所睹性之本体者乎?要识本体之性,便是蒲团上语,此宋儒之言,孔孟未之尝言也。(《瞽言三·气情才辨》,《陈确集》第4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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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02 性只在情上见,养性只在养气上见,舍此别无本体。陈确把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二分斥为“禅障”,对后世奉为神明的周敦颐、二程、张载、朱熹等皆有严厉批评。他指出,周敦颐的《太极图说》言无极,言无欲,言主静,皆惑于禅学,背离了儒家孔孟之说。无极以无为本体,离却后天功夫。主静离开了践形,从事于“人生而静以上”,皆是禅障。程颐每见人静坐辄叹为善学,门人问力行之要,曰“且静坐”,皆讳言功夫。又如程颐之“才说性便已不是性”,以为有一性在形之先,而此性又须落在气质中。张载说“性道极于无”,此非老子之无就是佛氏之空对于宋儒此类见解,陈确总斥之曰矛盾不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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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04 后儒无识,罔欲调停孟、告之间,就中分出气质之性以谢告子;分出本体之性以谢孟子。不知离却气质,复何本体之可言耶!又曰“既发谓之情”,曰“才出于气,故皆有善不善”,不知舍情才之善,又何以明性之善耶?皆矛盾之说也。(《瞽言三·气情才辨》,《陈确集》第4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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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06 他只对程颢“性即气,气即性”一语差强肯定,余则斥为狂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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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08 陈确关于性与情才气的关系,对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二分的批评,在某些方面继承了刘宗周,他们都在形而下上指证形而上,都由性生发出情、表现为情到由情表征性,由情推知性。这是明末融合程朱陆王及气学(如张载、王廷相)为一的思潮发展的结果。但陈确不言天道和人道的对应关系,性情关系在他这里没有天道上的根据。他对仁义礼智等具体道德规范的来源也不如刘宗周论述得那样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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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13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1701942595]
1701948014 明代哲学史(修订版) 四 理欲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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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16 理欲之辨也是陈确讨论的中心问题。理欲之辨与人性之辨不可分。陈确在人性论上主张性在气情才中见,在理欲问题上也主张天理在人欲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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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18 陈确在理欲之辨上有两个命题,一是人欲不必过为遏绝,二是人欲正当处即天理。陈确认为,富贵福泽是人之所欲,忠孝节义也是人之所欲。既然是人之所欲,那就是“人欲”。这里所谓“人欲”,和理学天理人欲之辨的“人欲”不同。理学所谓人欲,一般指私欲,即违反普遍道德原则的欲望,它和天理是矛盾的,直接冲突的。所以宋明儒者常说“不是天理,便是人欲”,“人欲净尽,天理流行”。陈确所谓人欲,指人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的自然需求。这种需求是不必要、也无法遏制的。陈确所说的人欲不必过为遏绝和理学家所谓“存天理去人欲”并不矛盾。陈确反对的,是减损人的基本生活需求的那种无欲,特别是禅宗所说的无欲。陈确曾作《无欲作圣辨》,对周敦颐的“无欲故静”提出批评,他说:“周子无欲之教,不禅而禅。吾儒只言寡欲耳。……周子以无立教,是将舍吾儒之所难,而从异端之所易也。虽欲不禅,不可得矣。其言无极主静,亦有弊。”(《瞽言四》,《陈确集》第461页)周敦颐是朱熹最为推崇的人物,但后代多有人指出其学受道教佛教影响甚深。陈确书中多处对周敦颐提出批评,重点在其“无欲故静”及“无极而太极”之说。陈确认为,人不能无欲,只能寡欲;圣人之心和常人之心在这一点上是相同的,常人之所欲即圣人之所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在于对欲望节制得恰到好处。圣人有欲但不纵欲。人的正常欲望是人作为生物存在必须有的,所以“欲即是人心生意,百善皆从此生,止有过与不及之分,更无有无之分”(《无欲作圣辨》,《陈确集》第461页)。周敦颐所谓无欲作圣,只可作佛道二教的圣人,不能作儒家的圣人。儒家圣人,不绝欲,也不纵欲,在欲望与理则中守中道。这是最平正无偏的,也是最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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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20 陈确还认为,人欲恰好处即是天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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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22 人心本无天理,天理只从人欲中见,人欲恰好处即天理也。向无人欲,则亦并无天理之可言矣。(《无欲作圣辨》,《陈确集》第4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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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24 天理皆从人欲中见。人欲正当处即是理,无欲又何理乎?(《瞽言四·与刘伯绳书》,《陈确集》第4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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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26 陈确不是把人欲作为与天理相对的过恶,而是作为人的基本生存需求。理不是某种超时空的永恒原则,而是表示欲不与一般善恶标准相违背。这样的理不是给定的,而是人参照一般标准对特定条件下的行为给予的价值评价。人欲的适宜即是天理。理不是来自人心的立法原则,也没有天道上的根据,理来自现实的生活。陈确曾大胆提出:“饮食男女皆义理所从出,功名富贵即道德之攸归。”(《无欲作圣辨》,《陈确集》第461页)他甚至认为一般人视作洪水猛兽的“酒色财气”也是理之所从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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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28 “酒色财气”四字,二氏惟恐不远之,若仇雠然。君子则何尝一概谢绝,但无适而非理耳。如不为酒困是酒中之理,不淫不伤是色中之理,不辞九百之粟是财中之理,不迁怒是气中之理。虽指为道中之妙用,奚为不可?……五伦悉是情种,佛则空之;万物皆吾同爱,老则遗之;故曰无。儒者亦云尔乎?(《瞽言四·与刘伯绳书》,《陈确集》第4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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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948030 陈确此类话虽亦有本,如孟子“太王好色,公刘好货”等,泰州何心隐亦有是说。但如此明白显豁直接道出者,并不多见。黄宗羲虽未明斥陈确此语,但在《明儒学案》中评论东林诸君子时曾赞同东林对于泰州颜山农、何心隐“酒色财气不碍菩提路”的批评。黄宗羲实际上不赞成此类观点,因为他认为儒者的修养虽不离欲,却是“刀锯鼎镬的学问”,稍稍把持不住,便有堕入非理的危险。如果没有孔子“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功夫,很难在酒色财气中不走作。黄宗羲指出:“必从人欲恰好处求天理,则终身扰扰,不出世情。所见为天理者,恐是人欲之改头换面耳。”(《与陈乾初论学书》,《陈确集》第149页附)东林顾宪成正是有见于当时学者纯任自然,不喜修为;冒认当下为是,不从性命体验上透过之弊,倡“小心”宗旨。东林攻击者,多为泰州后学。而东林之评泰州者,实可转而用之评陈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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