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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盗亦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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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所代表的是没落贵族的思想,对于一切当权的统治阶级是深切痛恨的。他看当时那些“诸侯”们都是大盗窃国。他打个比喻:为着防小偷,所以把箱箧封得紧紧的,锁得牢牢的,可是一旦大盗来了,连你的箧都拿走,还惟恐你封锁得不紧不牢呢。以此类推,世俗所讲的什么“圣智仁义”,无非是为窃国大盗作工具,没有这些,他们的国还守不住呢。如田成子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耶?并与其圣智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智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胠箧》)齐国原有一套“圣智之法”,满以为可以防止他的国家被人家窃去了。哪知道就有田成子这样的大盗,不仅窃去齐国,并且连他所用以守其国的那一套“圣智之法”也一并窃去。这样,齐国的“圣智之法”倒反而为田成子服务了。“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同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防住了小盗,却便利了大盗。“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同上)小盗有罪,而大盗当权。窃国大盗也居然讲起仁义来了,这真是对于仁义的极大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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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个大盗也不容易,正需要圣智仁义这一套。“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耶?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同上)看,从跖这个著名的大盗口中居然讲出一大套圣智仁义来!没有这一套就不能成大盗。什么是“仁”?分赃均匀。什么是义?让大伙先退。他把当时统治阶级所讲的那一套圣智仁义的丑恶本质作了无情的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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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切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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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学说最精彩的地方,在乎他有一种“变”的哲学,一种“动”的宇宙观。他看宇宙万象都是刻刻不息地在那里流转变化。例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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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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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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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都象飞跑一样,一息不停地在变化着。每一个东西都在变化的过程中。每一个东西都作为另一个东西的种子而存在,一连串地变一个形态又一个形态。分明给我们画出一个活宇宙来。这无疑地要算一种辩证观点。把这种观点应用在社会历史上去,庄子也有许多很通达很聪明的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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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处。(《天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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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古今非水陆欤?周鲁非舟车欤?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猿狙之异乎周公也。(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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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舜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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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真是剔透玲珑,开明极了。他认为古今之异,犹之乎水陆舟车之不同;行古道于今世,犹之乎使猴子穿着周公的衣服。把所谓“仁义”那些大道理都只当作客店(蘧庐)一样,只能在旅途中临时暂住一下,长久住下去是不行的。“礼义法度,应时而变。”早晚市价不同,“未可以为常”。这里边一点保守泥古的气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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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里发生一个问题:既然说一切都要“应时而变”,同时又要返淳还朴,回复到原始自然状态,这是不是矛盾呢?我觉得这里面是有点矛盾的。但是庄子所以这样讲,倒另有个道理。我们应该知道,庄子基本上是一个虚无主义者,他是否定一切的。这种虚无主义一方面反映了没落阶级对现实的不满,所以什么都要否定;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没落阶级找不到出路,对什么都没有信心。他说什么“应时而变”,无非想证明一切都不可靠,什么好,什么坏,一切都没有定准。照他讲,大小没一定,寿夭没一定,都是相对的。什么是正味、正色……也都没一定,都是相对的。“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是亦一无穷也,非亦一无穷也”。是非善恶都没一定,都是相对的。这样一来,也就无所谓大小、寿夭,无所谓正味、正色,无所谓是非善恶,而一切都被否定。于是乎浑浑噩噩,漆黑一团,不是正回到他所理想的那个自我麻醉的“混沌”境界了吗?可是尽管如此,他这个一切皆变的看法,毕竟带有进步性,里面闪烁着一种辩证思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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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战国思想史话 第六章 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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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轲(公元前372—前289年),邹人,孔子的三传弟子(孔子—曾子—子思—孟子)。他原是鲁国贵族孟孙氏的后代,不过在他以前好几代早已衰落下去了。他曾经游历齐、梁、宋、滕诸国,还给齐宣王当了一段客卿。但终于不得志。现存《孟子》一书,大概是他的弟子们就他平生的言论编纂起来的。孟子一向被认为是继承孔子学说的正统,至并称为“孔孟”。他对于孔子的学说在许多方面有所发挥,可是把孔子学说更加唯心主义化了。他在后来中国思想史上有极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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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性皆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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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是性善论的首倡者,可以说他的全部学说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他认为人性皆善,主要的证据有如下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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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良知良能 他说:“人之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人生下来就是具有良知良能,如小孩子不用学都会爱亲、敬长,可见善是人性中所固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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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平旦之气或夜气 他说:“……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弃其良心者,亦犹斧近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同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又牿亡之矣。牿之反复,则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以为未尝有良心者,是岂人之情也哉?”人都有良心,纵然白昼之间,作种种坏事把他凿丧,但是当清夜间,当五更鼓儿时候,摸摸心口,良心还会发现。这不又可以证明人性本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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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突发的怵惕恻隐之心 他说:“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则必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纳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突然看见小孩子要掉到井里,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立刻惊惶起来,赶紧去救他。这里面一点私人打算也没有,既不是想和孩子的父母拉交情,又不是想得到乡党朋友间的夸奖,也不是怕落坏声名,完全是出于良心之自然。在这一瞬间,人性皆善,也分明是可以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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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人性皆善的看法,自然可以推出“人皆可以为尧舜”的结论。这样,尊重“人”的价值,强调“人”的尊严,正是从孔子那里继承下来的优良传统。但是把“善”归到人性上,看成是先天的,而并非社会的历史的产物,这一方面是把那些封建道德神圣化,并且笼罩上一层唯心主义的云雾,同时,凡是不合乎封建道德标准的,都可以加上个违反人性的罪名,而骂他们不是人。孟子明明说过:“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人和禽兽所差别的就那一点点,可是那一点点只有“君子”(贵族)保存着,而“庶民”(小百姓)却都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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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民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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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孟子有他的阶级偏见,但他还是能够替民众发出些呼声来。他满怀悲悯地控诉出当时人民呻吟在虐政下的颠连无告。他主张与民同乐。他痛骂独夫、民贼、暴君、污吏。他竟然说出“民为贵”,而“君为轻”的话来。他把君臣关系看成相对的:“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臣竟然能把君当作仇敌看待,这还了得!有一次,邹君问他:当邹国和鲁国打仗的时候,邹国的官吏战死了几十个,而人民却没有跟着去战死的。要说杀他们吧,不胜其杀;要说不杀他们吧,这样仇恨官长,坐视不救,实在太不成话了。究竟该怎么办呢?孟子却这样回答:“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于沟壑,壮士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忧焉。”你平常虐待百姓,不管他们的死活,到紧急关头,他们自然要报复你。这就叫作“出乎尔者反乎尔”,照样回敬你一下,你何必怪罪他们呢。孟子在这里显然是替人民辩护。他所以这样说,只是想拿人民反抗来对君主吓唬一下,使他知道警惕,其根本目的仍是为着巩固君主和贵族们的统治。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眼睛也总算看到人民方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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