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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無非彼，物無非是①。自彼則不見，自是則知之②。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③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④；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⑤。因是因非，因非因是⑥。是以聖人不由⑦，而照之於天⑧，亦因是也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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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⑩。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⑪。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⑫。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⑬也。故曰莫若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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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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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物象，没有不是作为他物的“彼”，作为自己的“此”而存在的（关锋今译）；“彼”是“那方面”，“是”是“这方面”。凡物有“那方面”，即有“这方面”（蒋锡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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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说：“有对立皆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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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启天说：“‘彼’、‘是’，犹言彼此，或人我，指相对之两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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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是”众本原作“知”。依严灵峰《庄子章句新编》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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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灵峰先生说：“‘是’字原作‘知’。按：作‘知’于义不合。本节上下文并以‘彼’、‘是’对文，此不当独作‘知’。疑涉下‘知’而误。上句‘自彼则不见’，则下句作‘自是则知之’；‘彼’与‘是’对，‘见’与‘知’对，文法井然。因依上下文义臆改。”按观上下文，当以严说为是，可据改，唯作‘自知’解亦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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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启天说：“‘自是’原作‘自知’，兹依严灵峰校改。‘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谓自彼方则不见此方之是，自此方则知此方之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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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锡昌说：“如从‘那方面’的观点去观察，则所见无非是‘那方面’；如从‘这方面’去观察，则所见无非是‘这方面’。见了那面，则不见这面。自己知道的一面，总认为是真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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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彼是方生：《说文》：“方，并船。”（马叙伦《庄子义证》引）；“方”有“并”义，“方生”，两方并生（张默生《庄子新释》）。“彼是方生”，谓“彼”、“此”的观念是相对而生、相依而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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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随起亦随仆，随仆又随起（宣颖说）；起灭无端（马其昶《庄子故》）。此中“方”字视为进行时式之动词；盖谓：相反之理论有一面在生长中，则另一面即在消亡中；反之亦然（劳思光说）。按这是惠施的哲学命题之一（见〈天下〉篇），此处就相对主义的观点说明事物的相对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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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说：“随生随灭，随灭随生，浮游无定。郭以此言死生之变，非是。”按：王说是。郭象《注》固非，旧注有以此为《庄子》含轮回思想，更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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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按“可”，即“是”；“不可”，即“非”。这命题说明价值判断的无穷相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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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因是因非，因非因是：谓是非相因而生，有是即有非，有非即有是（陈启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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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谦说：“有因而是者，即有因而非者；有因而非者，即有因而是者。既有彼此，则是非之生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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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 不由：指不走是非对立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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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颖说：“不由是非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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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照之于天：观照于事物的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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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锡昌说：“‘天’，即自然。此言圣人不由‘彼’‘是’之途，而唯明之自然，亦可谓因自然而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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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治心说：“‘照之于天’，鉴之于自然而不为世人之是非所混。”（《庄子研究及浅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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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思光说：“‘照之于天’与‘莫若以明’相类。‘明’就自觉之朗照言，排斥成见之封闭性。‘天’则就超验意义之主体言，排斥人为之条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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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 亦因是也：也就因着（顺着）这样子。“是”，指上文“照之于天”。“亦因是”，即谓这也是因任自然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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⑩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谓相对之双方可以互易，此方可为彼方，彼方亦可为此方。彼方有所是非，此方亦有所是非（陈启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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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思光说：“一切理论系统相依相映而生，又互为消长，永远循环；如此，则理论系统之追求，永是‘形与影竞走’，自溺于概念之游戏中。倘心灵超越此种执着、而一体平看，则一切理论系统皆为一概念下之封闭系统，彼此实无价值之分别。故曰：‘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前二语表一切封闭性理论系统皆无上下之别；后二语补释之，谓其所以无上下之别者，因A概念下系统有一套系统内之肯定与否定；非A概念之系统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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