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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庄子·外篇·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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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文字里,那些优哉游哉的闲人逸士反而是庄子批评的对象,而他推崇的天地之道、圣人之德是“无江海而闲”。也就是说,闲与不闲是取决于内心,而非取决于外部的环境。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再来看另外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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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与!皋壤与!(6)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为物逆旅耳!(《庄子·外篇·知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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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是说,山林啊,原野啊,使我欣然快乐啊!但快乐还没有消退,悲哀便继之而起。悲哀与快乐都是我所不能主宰的,它们要来我无力抵抗,它们要去我也无力挽留。可悲啊,人心只不过是外物的旅社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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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容易触景生情,春天会想到“离恨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秋天会感慨“悲哉,秋之为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从nature’s first green会联想到so dawn goes down to day,nothing gold can stay,马不停蹄的忧伤似乎无处可逃。那么,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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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甘,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跈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则顾塞其窦。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谿;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庄子·杂篇·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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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除最后一句极费解外,整体的意思还是很清晰的:视觉通畅就是明,听觉通畅就是聪,嗅觉通畅就是颤,味觉通畅就是甘,心灵通畅就是智,智慧通畅就是德。道不喜欢被壅塞,壅塞便会梗阻不通,长此以往就会产生种种弊害。有知觉的生物都要呼吸,呼吸不通畅不是上天的罪过。大自然的气息日夜不停地贯通人的孔窍,是人自己把孔窍阻塞住了。人身体的胞膜存有空隙,人的心灵有天然之游。试想房间如果太过逼仄,婆媳之间就很容易闹出矛盾;心灵如果没有天然之游,六窍就会扰攘壅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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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在这里强调的是“心有天游”,而不是用腿脚和车马去旅游。所以清代初年的《庄子》注释家宣颖对这段文字相当激赏,说一个人只要心有天游,那么方寸之内就会逍遥无际,没必要真去名山大川旅游一趟。那些见到开阔的自然风景而觉得心情疏朗的人,都是因为平日里心胸逼仄的缘故,像谢灵运那些寄情山水的所谓名士们在《庄子》这番话面前真该感到惭愧。(《南华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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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外物而喜,因外物而哀,这仍然是有待之境,心灵是不自由的。在旅游成为时尚的今天,庄子的这种论调一定很不讨喜,不过,如果我们非要挖掘出其中积极的实用价值的话,不妨提出这样一个建议:有钱的人尽量出门旅游,没钱的人大可以关在家里享受境界更高的“心有天游”。如果大家都能这么想,这一定就是和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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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Vincent Shen指出“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恰恰是针对着儒家、墨家和名家的主张来说的。(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 Edited by Bo Mou,2009,p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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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也有人认为龙的特性是一种坚持精神,譬如王夫之说,君子穷居而心怀天下,不受世俗观念的左右,遇到君主之后坚持自己的主张,不靠见风使舵来满足私欲,这就是“龙德”。(《读通鉴论》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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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这项研究及下文提及的若干心理学材料可见于Roger R. Hock的《改变心理学的40项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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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王叔岷《庄学管窥》辑《庄子》佚文,于此条有注:《大宗师》篇言传说“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下,《释文》引崔本更有此二十二字。《文选》郭景纯《江赋》注、《事文类聚》前集四九亦引“其死登遐,三年而形遁”二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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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这个故事也见于《吕氏春秋·审为》,《审为》专门讨论“重生”主题,把中山公子牟的故事和太王亶父避狄迁居、韩昭僖侯只手重于天下的故事并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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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陈碧虚《阙误》引江南古藏本于此下尚有一句“与我无亲”,于上下文意更见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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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当《庄子》遭遇现实 第四章 《庄子》关键词之二:齐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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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裴氏是声势烜赫、人才辈出的世家大族,在北魏年间,这个家族里出了一位裴伯茂,文采风流,冠绝当时。裴伯茂喜欢喝酒,性格有点狂放不羁,一副名士派头。他写过一篇《豁情赋》,大略是说自己养生不得法,服食丹药的技术不过关,搞出一身病来。虽然找医生开了药,稍稍好了一些,但草药的副作用让他很不舒服。于是他就研究《庄子》去了,齐同万物,物我两忘,无是无非,通达的庄子真是一位好老师呀。所以他作了这篇赋,题为“豁情”,以寄托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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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万病皆从心药医,看来一部《庄子》就是心药的良方。但从《魏书》本传来看,《庄子》这副良方似乎并没有把裴伯茂医好,只是助长了他原本的放浪不羁而已。至于齐同万物、物我两忘、无是无非,他倒基本做到了——他的哥哥一直过着贫困的日子,他却视同陌路,从来没有接济过人家,这让那些秉持传统价值观的人很看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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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裴伯茂说自己收到一封密信,得知朝廷正在派人收捕自己,便和妻子一起乘车逃亡。妻子陪他胆战心惊了一路,直到看他指着墙壁说胡话,这才明白他已经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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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伯茂的人生发人深省,他到底有没有做对呢?他说自己以《庄子》为师,这位老师真的是那么教他的吗?——如果我们起了这些疑惑,无论裴伯茂有没有错,至少我们错了,因为我们正应了庄子的批评,以自己的主观成见来评判是非对错,就像那些“朝三暮四”的猴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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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庄子·内篇·齐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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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意是说,人们殚精竭虑地思考、辩论,想论断出一个是非对错,却不知道是非对错本来都是一回事,这种现象就叫做“朝三”。所谓“朝三”,来自这样一则故事:有一个人用栗子喂养猴子,对猴子公布伙食标准说:“早晨三个栗子,晚上四个栗子。”但猴子很生气,不答应,这人只好改口说:“那就早晨四个,晚上三个吧。”猴子们这才高兴起来。我们看到,无论是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其实都是一样的,猴子却一时以喜,一时以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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