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02322e+09
1702023220 “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的说法,实际上是拒绝从天道的角度来论人道。这里所谓的天道,当然是立足于天象以及占星术的基础之上。必须指出的是,子产并不是要否定天的权威,他只是不相信天的权威通过天象表现出来。结合子产另外的言论,我们可以了解他对于天仍然保持着足够的尊重。不过天之经在人的世界是以礼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1702023221
1702023222 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1702023223
1702023224 在这样的理解之下,天的权威就转化为礼的权威。是人的德行以及人间秩序而不是天象,才决定着人的命运。就子产把天理解为秩序的源头而言,其思路与《洪范》有一致之处,但子产所论表现出更多的人文理性色彩。
1702023225
1702023226 不难看出,奠基于天象之上的天道是与善恶无关的。比较起来,天象之外的天道观念表现出更多的德义化的色彩,与善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国语·周语中》:“天道赏善而罚淫。”《晋语六》:“天道无亲,唯德是授。”《左传·襄公二十二年》:“忠信笃敬,上下同之,天之道也。”这些说法所揭示出的天道都与善密不可分。这种理解很显然与德的兴起有关,使得天与德之间呈现出一种既紧张又统一的关系。
1702023227
1702023228
1702023229
1702023230
1702023231
1702023232
1702023233
1702023234
1702023235
1702023236
1702023237
1702023238
1702023239 中国儒学史 [:1702022235]
1702023240 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德的世界
1702023241
1702023242 至少从周初开始,德在古代的思想世界中就开始占据核心的地位。从《诗》、《书》可见,周人把德视为最重要的和人相关的品质,同时也是赢得天之眷顾的依据。这种理解是否可以追溯到更远的时代,还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尧典》说尧“克明俊德”,《舜典》云舜“玄德升闻”,《左传·庄公八年》引《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但学者一般认为,包括《尧典》在内的《尚书》中的《虞夏书》部分基本上出自于周人的叙述。果真如此的话,这部分中出现的“德”的观念也许是周人的想法在古代的投射。一些文字学家认为,在甲骨文中出现了“德”字。这表明至少在商代,德的观念已经非常明确地提了出来,但它在当时思想世界的地位也许没有后来那么突出。值得注意的一个现象是《诗经》中的《商颂》五篇,竟然没有出现一个德字。这五篇一般认为是作为殷遗民的宋人所作,在西周德的观念很流行的情况之下,德字在这些作品中的缺失或许不是偶然的,如果和殷人的观念有关,那就可以反证德的观念和周人之间的紧密联系。
1702023243
1702023244 周初对德的重视,很大程度上和对殷周革命的反省有关,并且有一个提炼的过程。天命从大邦殷到小邦周的转移,武王的克商,需要一个充分的解释,才有利于天下的稳定。在最初的时候,周人强调更多的是纣王的暴虐引起上帝的愤怒,于是命周人讨伐之。请看分别出自《泰誓》三篇的如下三段话:
1702023245
1702023246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勋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祗,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
1702023247
1702023248 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犁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德彰闻。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剥丧元良,贼虐谏辅。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厥监惟不远,在彼夏王。天其以予乂民,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
1702023249
1702023250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斫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痡四海。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
1702023251
1702023252 类似的说法还见于《牧誓》:
1702023253
1702023254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
1702023255
1702023256 可以看出,武王每次的誓词都会突出纣王的无道和暴虐,以证明其兴兵讨伐的合理性。武王的“恭行天罚”,是建立在商王纣(受)“自绝于天,结怨于民”的基础之上,这是周人的思考逻辑。虽然也有“秽德”的提法,但“德”在此时显然没有成为关键词。而且,周人自身之德在这些篇中也没有得到特别的强调。这种情形一方面与誓词的性质有关,另一方面也许反映出此时德的观念还没有被从容地提炼出来。大约在成王和周公的时代,在历史反思和现实需要的双重作用之下,“德”逐渐地走上思想世界的中心。《康诰》总结殷周革命,先述文王以明德而得天命,强调“惟命不于常”,通篇发挥以德配天的思想。其述文王受命云:
1702023257
1702023258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民,惟时叙,乃寡兄勖。肆汝小子封在兹东土。
1702023259
1702023260 文王因为其德其行而闻于上帝,乃领受天命。在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因素已经变成了周人之德,再配合上纣王的无道,“殪戎殷”就成为顺天应人之事。到了《召诰》,天命和德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成熟:
1702023261
1702023262 呜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惟王受命,无疆惟休,亦无疆惟恤。呜呼!曷其奈何弗敬?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兹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后王后民,兹服厥命。厥终,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祖厥亡,出执。呜呼!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
1702023263
1702023264 王其疾敬德!相古先民有夏,天迪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冲子嗣,则无遗寿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谋自天?
1702023265
1702023266 呜呼!有王虽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后用,顾畏于民碞。王来绍上帝,自服于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时配皇天,毖祀于上下,其自时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节性,惟日其迈。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国命,嗣若功。王乃初服。呜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彝,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德元,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越王显。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历年,式勿替有殷历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仇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末有成命,王亦显。我非敢勤,惟恭奉币,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1702023267
1702023268 《召诰》是召公对成王之语,其中回顾三代的历史,以突出敬德和天命之间的关系。在召公看来,夏殷周三代的兴替,从天的一面说,当然是命的转移,所谓“皇天上帝,改厥元子”。从王的一面说,其失其得,完全取决于敬德与否。“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因此提出“王其疾敬德”的呼吁。王德与天命之间似二而一,天命虽是至高无上的,却也不是无法可循,德就是其转移与否的关键。余敦康在叙述周初思想时说:“在周人的这种历史观中,贯穿着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天命,一个是敬德。”(8)这个观察是非常准确的。此时期《周书》诸篇多发挥此义,如《酒诰》云:
1702023269
[ 上一页 ]  [ :1.7020232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