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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作为政治原则之外,礼的另外一个重要意义体现在修身的方面。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会特别提炼出两个字眼,一是“约”,一是“立”,并借此来理解孔子思想中礼与生命之间的关系。就“约”的一面而言,这很显然是礼的一项重要功能,《论语》中几次把礼和约联系在一起。如《颜渊》篇记载孔子的话说:“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子罕》篇记载颜渊的话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这里的“约”显然有对生命的约束之义。的确,作为一个君子,其一举一动都必须合乎礼的要求。《颜渊》篇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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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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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克己包含着对自己的克制、战胜和约束之义,而用来克制自己者就是礼。孔子提出视、听、言、动都必须要合乎礼,这就是把生命纳入到礼的约束之下。一个儒者的生命必须是一个合乎礼的生命。具体而言,如容貌、颜色、辞气等都该如此。《泰伯》篇记载曾子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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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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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就是使此三者合于礼的要求。非礼的举动,如原壤夷俟,孔子以杖叩其胫(《宪问》);宰予昼寝,孔子语之朽木不可雕(《公冶长》)。观《乡党》篇所记夫子的言行,足见礼法如何融化到生命之中,以适应各种不同的环境。这在最初是一种强制性的努力,到最后则到达“从心所欲不逾矩”(《为政》)的境界。在此境界中,生命和礼合二为一,臻于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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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讨论礼的约束义之时,我们最容易想到的是对于生命血气一面的约束,如《季氏》篇所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的内容。这当然是约束义的重要一面,用以整齐人的生命。更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如某些抽象的道德原则,也必须纳入到礼的规范中,才不致发生弊病。《泰伯》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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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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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慎、勇、直等都是一般以为积极的德行,但也并不就是无条件的正确。孔子以为,其中仍然有过的问题,如过恭则劳,过勇则乱。因此必须合乎礼之制中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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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与“立”的关系在《论语》中表达的似乎更加直接。从“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伯》),到“不学礼,无以立”(《季氏》),“不知礼,无以立”(《尧曰》),我们都可以看到礼乃是立的前提。什么是立?从《论语》中来看,这个词被孔子经常地使用,如自述时提到“三十而立”(《为政》),以及“己欲立而立人”(《雍也》),“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子罕》)等。以“三十而立”的说法而论,“立”处在“志于学”和“不惑”之间,其一般的意义乃是学道之后道德生命的确立,离完成当然有相当的差距。程子解释“三十而立”云:“立,能自立于斯道也。”(朱熹:《论语集注·为政》)特别强调立与道的关系。此道的确立位于“学”之后,尤其与学礼有关。《季氏》篇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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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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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没有扎根于内心之前,道德生命的塑造需要来自于外部秩序的规范,发挥这个作用的就是礼。因此,从一方面来看,礼是约束,对于血气生命的约束;而从另一方面来看,礼是成就,它所成就的是一个道德的生命,儒家所谓的君子。在成就的意义上,礼就是春秋时期一些贵族所谓的“身之干”(《左传·成公十三年》)或者“人之干”(《昭公七年》)。有了此“干”,君子的生命才可以挺立起来。君子之立,需要自觉地使自己的生命合乎礼的要求。以君子有九思为例,《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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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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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思”,即包含有自觉的意思,君子应该自觉地使自己的视、听、色、貌等合乎礼义的要求,以成就自己道德的生命。春秋后期郑国的子大叔把这种努力称之为“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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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左传·昭公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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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的说法最能够体现出礼对于人而言的意义,这是让人成为一个人的东西。儒家也有“成人”的说法,意义与此不同。《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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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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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所谓成人是指一个理想而完满的道德生命的成就。它当然和礼有关,但是由礼而来的立仅仅是道德生命的确立,其完成则需要诸多因素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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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礼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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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重建的问题自然地会引出关于其根据的思考。礼乐该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才是稳固的,才不容易出现当时所面临的崩坏局面?这在《论语》中就表现为关于什么是“礼之本”的讨论。《八佾》篇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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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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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论语》记载的众多提问中,似乎只有林放的问题赢得了孔子“大哉问”的评价,足见该问题在孔子心目中的重要。他给出的答案是“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这个回答并不简单明快,但却包含着孔子关于礼之本的重要理解。如荀子《大略》所说:“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因此物的贵贱、多少乃是礼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过分地看重财物,则会忽略另外更重要的东西,譬如人的真情实感。“与其奢也,宁俭”的说法,很显然地有淡化外物之作用的意义,从而突出礼之顺人心的一面。过分的文饰并不就增强礼的意义,《阳货》篇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明显就是针对世俗把玉帛和钟鼓等同于礼乐的看法。对于礼来说,玉帛和钟鼓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有更重要的无形的内容在。以孔子这里提到的丧礼为例,“与其易也,宁戚”,所谓“易”,乃是“治”的意思。戚,主要是指内心的悲戚。和外在仪式的井井有条、庞大的排场相比,内心的悲戚是更重要的。可以看出,孔子揭示礼之本的方向,乃是去文从质,由外在的一面返回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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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礼之本的角度来讨论,力图从人心上建立礼乐的秩序,这乃是相对于传统而言的新的理解。礼的根据,在孔子之前,一般是从天道的方面进行思考的。所谓:“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以天经地义的方式来肯定礼的价值,偏重在把礼建立在天道的基础之上。但这个基础在礼坏乐崩的现实面前显得相当脆弱,它无法唤起人们内心的情感。于是,重新为礼乐寻找基础就成为必然之事。当天道暂时退场之后,人心就成为必然的选择。孔子关于礼与人心的思考并不限于上述的例子,我们试在从《论语》中找几条材料进行讨论。《八佾》篇曾经记载孔子和子夏之间的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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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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