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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的说法最能够体现出礼对于人而言的意义,这是让人成为一个人的东西。儒家也有“成人”的说法,意义与此不同。《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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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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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所谓成人是指一个理想而完满的道德生命的成就。它当然和礼有关,但是由礼而来的立仅仅是道德生命的确立,其完成则需要诸多因素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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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三节 礼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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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重建的问题自然地会引出关于其根据的思考。礼乐该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才是稳固的,才不容易出现当时所面临的崩坏局面?这在《论语》中就表现为关于什么是“礼之本”的讨论。《八佾》篇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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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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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论语》记载的众多提问中,似乎只有林放的问题赢得了孔子“大哉问”的评价,足见该问题在孔子心目中的重要。他给出的答案是“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这个回答并不简单明快,但却包含着孔子关于礼之本的重要理解。如荀子《大略》所说:“礼者,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因此物的贵贱、多少乃是礼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过分地看重财物,则会忽略另外更重要的东西,譬如人的真情实感。“与其奢也,宁俭”的说法,很显然地有淡化外物之作用的意义,从而突出礼之顺人心的一面。过分的文饰并不就增强礼的意义,《阳货》篇所谓“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明显就是针对世俗把玉帛和钟鼓等同于礼乐的看法。对于礼来说,玉帛和钟鼓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有更重要的无形的内容在。以孔子这里提到的丧礼为例,“与其易也,宁戚”,所谓“易”,乃是“治”的意思。戚,主要是指内心的悲戚。和外在仪式的井井有条、庞大的排场相比,内心的悲戚是更重要的。可以看出,孔子揭示礼之本的方向,乃是去文从质,由外在的一面返回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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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礼之本的角度来讨论,力图从人心上建立礼乐的秩序,这乃是相对于传统而言的新的理解。礼的根据,在孔子之前,一般是从天道的方面进行思考的。所谓:“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左传·昭公二十五年》)以天经地义的方式来肯定礼的价值,偏重在把礼建立在天道的基础之上。但这个基础在礼坏乐崩的现实面前显得相当脆弱,它无法唤起人们内心的情感。于是,重新为礼乐寻找基础就成为必然之事。当天道暂时退场之后,人心就成为必然的选择。孔子关于礼与人心的思考并不限于上述的例子,我们试在从《论语》中找几条材料进行讨论。《八佾》篇曾经记载孔子和子夏之间的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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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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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和孔子之间讨论的诗句属于逸诗,其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句见于今传《诗经》中的魏风《硕人》,本意是赞美一个美丽的女子,不过这里讨论的重点显然是在“素以为绚兮”句上,不施脂粉,却依然绚烂。子夏所问并非着眼于该诗句的原义,孔门读诗的方法,向来是“由色喻于礼”,即从男女之情上升到有关人伦之理的思考。此处孔子的回答是“绘事后素”,以绘画之事来引申诗义。朱熹解释说:“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考工记》曰:绘画之事后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论语集注·八佾》)子夏不拘泥于诗的文字以及孔子的设譬,而能得言外之意,于是有“礼后乎”的说法。这个说法得到了孔子的高度赞赏,谓“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其最大的原因就是与林放一样涉及到了“礼之本”的问题。绚的根本是素,绘的根本是素,礼的根本同样是素。朱熹云:“礼必以忠信为质,犹绘事必以粉素为先。”(《论语集注·八佾》)以为素是忠信。其实,如果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看,素或者质就是人的真情实感,就是人心。孔子曾经讨论过文与质的关系,“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雍也》)理想的生命乃是文与质的均衡,但如果无质,文就变成了完全虚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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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明确地提到礼和人心之间关系的,是孔子和宰我之间关于三年之丧问题的争论。《阳货》篇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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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曰:“安。”“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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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孔子所说,三年之丧乃是天下之通丧,但在当时已经遇到了很大的挑战。宰我以天道循环为依据,以为四时转移,万象更新,因此为父母守丧,一年已经足够。太长的三年之丧,反而会导致礼坏乐崩的结局。但孔子则把关注的重点从外部转移到了内心的世界,文中的“安”当然指的是心安。父母去世几年之内的食稻衣锦会让孝子觉得不安,这正是三年之丧的最终依据。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如果说这是出自父母对于子女之爱的话,那么三年之丧可以看作是对于父母之爱的回报,是子女对于父母之爱的表现。在孔子的理解中,这个回报涉及到的不是利益,而是爱,发自于内心的爱。正是这种爱成为三年之丧的最根本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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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关于礼之本的思考,使得儒家把重心从外部的世界转向生命的内部。正是在这个方向上,心性论才得以发展出来。从上述的例子可以看出,儒家关于人心的思考和礼之本的讨论有着直接的关系,此外,其关于人性的讨论也一直和礼乐教化的主题密切相关。我们知道,在孔子这里,有关人性的思考就已经发端。“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阳货》)的说法虽然简略而模糊,却把性和习的问题提了出来,成为后来儒家内部丰富的人性论主张的基础。性之中究竟有没有包含着仁和礼或者它们的“端”,这是后来儒家一度争论不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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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四节 作为爱的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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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礼之本的反省中,仁的发现就成为儒家思想史上最大的事件。“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八佾》)的说法足以表明仁与礼乐之间的关系,它乃是作为礼和乐的基础出现的。这和上一节所讨论的孔子把礼之本落实到人心的理解并不矛盾。因为仁不是别的,正是作为人心之情感的爱。换言之,孔子在把礼之本落实到人心的时候,更进一步地把它落实到爱的情感之上。这在和宰我讨论三年之丧时已经非常明显,如“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阳货》)所表示的,三年之爱乃是三年之丧的最终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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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界对于什么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一直存在着争议,这种争议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观察的角度。从历史影响上来看,没有什么别的观念可以和“仁”相比。《吕氏春秋·不二》篇说“孔子贵仁”,这个观察是准确的。我们知道,仅在《论语》一书中,“仁”字便出现了110次,而在《诗经》和《尚书》中,这个词总共才出现7次。这个数字的对比足以说明仁对于孔子及儒家而言的意义。作为一个既比较新又很核心的观念,孔子的弟子们也不断地和老师一起追问它的意义。在《论语》的记载中,向孔子问过仁的弟子有颜渊、仲弓、司马牛、樊迟、子贡、子张等,论及仁之意义的弟子当然更多。孔子在回答弟子的问题时,给出的答案并不相同。以《颜渊》篇为例,其中记载了四条相关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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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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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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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讱。”曰:“其言也讱,斯谓之仁已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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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知。子曰:“知人。”樊迟不达,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樊迟退,见子夏曰:“向也吾见于夫子而问知,子曰:‘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何谓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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