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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56 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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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58 不难看出,《系辞》把易看作是和这个世界相通者,所以能够洞察并预知其变化。但是,《周易》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简单的卦象背后,究竟蕴藏着什么,从而使得它具有“逆知”的神通?已经摆脱了占筮背景的《周易》解释者必须对此进行说明,并提供有足够说服力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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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60 在《易传》看来,《周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这是一个人造的世界,其中“象”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系辞》说“易者,象也”,就是对这一事实的确认。或者说,《周易》的世界首先就是一个“象”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和本来的世界并不是两个不相干的东西,事实上,象的世界乃是对本来世界的模拟。“象也者,像也。”这当然不是简单的同语反复或者文字游戏,在看似平淡地描述中,包含着对“象”的深刻而明确的理解。卦象并不是圣人们的冥想或者空想,它乃是对外部世界的模拟或者“象”。《系辞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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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62 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言天下之至动而不可乱也。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拟议以成其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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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64 是故夫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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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66 卦象乃是对错综复杂的世界的一个模拟。这种模拟当然不是简单的重复或者照相,它是一种“相似”或者“准”的状态。《系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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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68 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幽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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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70 其实,这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回答了我们前面提出的问题。《周易》之所以具有神秘的能力,主要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与天地“相似”之物,或者说,是天地的副本。天地以及其中的万物太复杂了,前面提到的“赜”字,就是指事物杂乱的状态。但《易传》相信,在这种杂乱之中,一定存在着某种简单的规律和秩序。就像是在天下令人迷惑的运动之中,一定存在着“会通”之“一”。天地的这个副本很显然不是对复杂事物的复制或“照相”,它乃是对规律和秩序的“模拟”。如果说原本的世界是繁杂的,那么《周易》的世界就是简易的,是本来世界的简约化。汉代人说,易一名而含三义,第一义就是简易。的确是如此,《系辞》借助对乾坤的叙述早就表达了类似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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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72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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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75 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然示人简矣。爻也者,效此者也;象也者,像此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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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77 很显然,简易之说直接与道和理的把握有关。万物是复杂的,而道和理是简单的。因此,与其说“象”是物之象,还不如说是道之象或者理之象。(16)或者更严格地说,是从物而进于道的象。我们经常引用《系辞》论八卦起源的那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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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79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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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81 八卦的创制乃是圣人仰观俯察近取远取的结果,但这并不就是万物形象的复制,最重要的,它通的是“神明之德”,类的是“万物之情”。“德”和“情”都与形没有大的干系,而且《系辞》似乎也有意地把象与形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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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83 在天成象,在地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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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85 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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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87 类似的区分也见于其他的文献。(17)这种区分背后都表现出一种努力,即象不完全属于有形的世界,虽然它也不是一个彻底的无形的世界。《系辞》中曾经有一个重要的关于道和器的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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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89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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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91 所谓“形而上者”,是指无形而言;“形而下”指有形。(18)对于象而言,庞朴认为它是道、器之间的一个状态。(19)这是可以接受的一个说法。但可以补充的是,象和道、器并非无关之物,一方面,它是器(物)的抽象;另一方面,它是道的显示或者呈现。后者尤其重要,因为正是在这个地方,象的价值才得到了真正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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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93 《周易》是一部什么样的书?这不仅仅是一个历史意义上的问题,更是一个解释意义上的问题。在历史意义上,它是一部占筮的作品。在解释的意义上,它也许可以呈现出多种形象,《系辞传》所呈现的形象是,它是一部讲“道”的文献。“夫易,开物成务,冒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但是“道”是无形的,它如何才能呈现或者显示出来?靠语言吗?可是语言的表现力太有限了。而且,天本身就是无言的。《论语·阳货》记夫子之语:“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孟子·万章上》也说:“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我们需要在语言之外找到另外的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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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95 如我们已经知道的,《周易》的内容基本上是象和辞两个方面。在《易传》中,“观象”与“玩辞”也经常相提并论,如《系辞》所说:“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象也;(20)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但是象和辞并不具有同等的重要性。“观象”以及通过“观”对“象”的解释与发挥仍然包含着比“辞”更大的空间。《系辞》曾经严肃地讨论过辞和象在表达意义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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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97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是以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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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599 在这里,象之存在以及作为“核心”而存在的最大理由得到了揭示。辞在表达“意”上面是有欠缺的,因此需要能够尽意的象。就和意义的距离来说,象显然比辞要近的多。“辞也者,各指其所之”,辞的优点在于明确,它的缺点也在于明确,过于明确则失去了想象和发挥的空间。在这方面,象既清楚又模糊的特点刚好可以弥补辞的不足,正是在确定性和不确定性之间,象显示出其意义之所在。但这还不是“象”可以尽意的根本理由。从最根本的意思上讲,“象”本身就是“意”的直接外化,换言之,它就是“意象”,是揣摩了天意之后的人意的外化。这个意象不是别的,其实就是道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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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601 因此,离开了象,道就如游魂般的无所依托无家可归。在这个意义上,象竟然扮演了道之家的角色。为此,《系辞》提出了乾坤为易之蕴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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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27603 乾坤,其易之缊邪?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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