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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论述和前引《左传》所记穆姜的说法有类似之处,或者受到那里的启发。(35)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低估这段话的意义。如果说二元的宇宙论是通过卦辞进入易学的话,那么仁义等儒家一些核心的价值观念也是如此。“元”先是被解释为长,并和善联系在一起,于是和诸德之首的仁发生了关联。在这个解释方向之下,义、礼、固等与亨、利、贞的结合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同时,由于这是针对乾卦的解释,也为仁义与天道的连接提供了可能性。(36)不难发现,此处的解释进一步确认了仁在儒家思想中的核心地位。仁是元,是善之长,这是以易学语言表达的新理解,与孟子的以仁为人心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此两者无疑有结合的契机,这契机就是共同的对仁之地位的体认。《文言传》似乎特别注重君德,“体仁足以长人”,表现着儒家政治的理想,与孟子的仁政说也若合符契。仁的制度化则是礼,礼的精神在于“别”,但这种“别”的目的并不是割裂人群和社会,恰恰相反,乃是要让它们畅通无阻。这一方面合乎先儒“礼之用,和为贵”的说法,(《论语·学而》)也可以与“亨”字亨通的意义相连接。更引人注目的是“利”,《论语》、《孟子》都极力论述义利之辨,强调舍利取义,但《周易》的卦爻辞中,“利”字几乎是随处可见。《周易》因其原本占筮的性质,趋利避害的意味相当浓厚,充满着功利主义的精神。《文言》在解释的过程中,采取了以义释利的办法,提出“利者,义之和也”的说法,并进一步把“利”引向“利物”,从而足以与义协调起来。关于乾卦卦辞的“利”,《文言传》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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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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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之利物是无可比拟的,其最终的结果则是“天下平也”。观此似乎更能了解“利物足以合义”的底蕴。对于“贞”字,《文言传》突出的是其固的意义,守正而不渝,大体相当于儒家重视的“信”的观念,《易传》认为这是君子立身行事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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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简单地看一下《文言》关于坤卦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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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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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很难发现在面对乾卦时几乎逐字加以解释的方式,“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的说法很合乎《彖传》“乃顺承天”的精神,但是就其取向来说,《文言》更偏重在君子之德的方面,这与它对乾卦的解释是一致的。其对坤卦爻辞的理解更能体现这一点,内中充满着人道的教训,我们且举初六和六二两爻为例,《文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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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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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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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文言传》的解释,可以看出是采取了与《彖传》不同的思路,元亨利贞被认为是君子的四德:仁、礼、义、固。如果考虑到固和信大略可以等同的话,我们很容易就想到两个可以用来比较的坐标。其一是孟子反复强调的仁义礼知,其二是由“仁义礼知信”所构成的五常观念。我们不妨对“信”在早期儒家中的地位稍加讨论,在《论语》中它当然是一个德目,但不算是核心的角色。如“信近于义,言可复也”,“言忠信”等。郭店竹简所代表的战国早中期的儒者,看来更重视“信”的观念,《六德》所谓的“六德”是指“圣知仁义忠信”,《忠信之道》则专门论述忠信两德,认为“至忠如土,化物而不伐;至信如时,毕至而不结”,并把忠信和仁义联系起来:“忠,仁之实也;信,义之期也。”《缁衣》二十余章中,约八章的内容都与信有关。比较起来,孟子对“信”似没有如此的看重。“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孟子·离娄下》)之说,把“信”贬低在“义”之下。《尽心下》说“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可知“信”在孟子的评价系统中处于较低的位置。但是《易传》在整体上把“信”看作是重要的品德,先看《系辞》中的如下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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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曰:“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子曰: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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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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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需要注意的是《易传》对于卦爻辞中出现的五十余次“孚”字的解释,基本上都是在“孚,也信”的方向上进行的。考虑到孟子只字不提《周易》,这种差别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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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占辞的德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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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爻辞最基本的功能乃是说明卦爻象所显示的吉凶内涵。从其产生的背景上来考虑,此种吉凶的结果虽然不能说和人的努力完全无关,但是基本上决定于天或鬼神的意志。因此卦爻辞中很多与吉凶有关的判断是很直接而武断的,并不需要给出具体的理由。其中当然也有一些历史和生活经验以及人道教训,如泰卦九三爻辞“无平不陂,无往不复,艰贞无咎”之类,但从整体上来说,卦爻辞仍然很难说是哲理性的文字。从春秋时期开始,如前引穆姜解释“元亨利贞”的例子(《左传·襄公九年》),占辞已经开始了德义化的进程。《论语·子路》上记载孔子引用恒卦九二爻辞“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来说明人该有恒德,显然已经使卦爻辞摆脱了其原来所从属的占筮体系。在之后出现的《易传》中,卦爻辞更明显地被哲理和德义化了。由于各传解释体例的不同,其哲理化的途径也稍有差别。《彖传》以象辞一体为中心,偏重从象之取义的一面来解释卦辞,注入了相当多的儒家价值。如其释泰卦卦辞“泰,小往大来,吉,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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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小往大来,吉,亨。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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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卦的卦象是乾下坤上,乾为天,为阳,其义为健;坤为地,为阴,其义为顺。结合卦辞的“往来”字样,《彖传》就有了“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之说,并很顺畅地引出了“上下交而其志同也”。由天地而上下,等于从天道过渡到人道,从天道观过渡到儒家的政治哲学。此种哲学强调君民之间的沟通,而沟通的前提是亲君子而远小人。于是《彖传》又根据卦象乾上坤下提出“内阳而外阴,内健而外顺”之说,接下来又引申出“内君子而外小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由此来解释泰卦为什么是吉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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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解释爻辞的过程中,《文言》和小《象》在承认象辞相应的基础之上,都有化物为人、化位为德的特点。以乾卦为例,《文言》对爻辞曾经有数番的诠释,其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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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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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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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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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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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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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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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可以看出,第一,爻辞中的龙被解释为君子或者大人;第二,这种解释处处呼应着爻辞在一卦中所处的位置,如九二是君德,九五则是君位。九三九四不着天地,虽经努力,仅得无咎而已。第三,就爻辞来说,其所述主要和位置有关,但《文言传》却在此基础上,突出了“德”的观念。如潜龙是德之未彰,飞龙是德之广大等。经过这样的解释,占筮的意味几乎荡然无存,爻辞演变成为说理性的文字。我们再来看看《象传》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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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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