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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郑玄运用“发凡”的方式,对经传中可以触类旁通的地方进行注解。此类例证,以《仪礼注》居多,如注《仪礼·聘礼》“醙黍清皆两壶”曰:“凡酒,稻为上,黍次之,粱次之,皆有清白。”注《仪礼·士丧礼》“巫止于庙门外”曰:“凡宫有鬼神曰庙。”凡此之类,不一而足。张氏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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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嘉诸儒,如凌廷堪推广此法以作《礼经释例》,焦循用其法以治《易》,段玉裁用其法以治《说文》。(原注:《说文》注中最精粹处在发凡起例。)皆以专门名家,取重于世,此其尤大章明较著者。而诸家治学之法,实亦郑氏导夫先路也。(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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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此类经注方式,只要读经说经注经者明晰其义,既可省去遇阻即注寻注的麻烦,又能启发人会通典籍以高效为学。是为郑学的“清通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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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这些经注体例的综合与创新,绝非只是经注本身的改变。郑玄穷其毕生才力,念兹在兹,才有如此成就,其蕴含的意义在于:为学者必博通古今方有事实求是、清通简要的可能。否则,非一叶障目,即信口雌黄,道之大体,学之要义,即隐而不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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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布衣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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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一生,既无万贯家财,更无高爵显位,但直到如今,大凡论及儒学者,莫不引之而后安。《左传》有“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的“三不朽”之说,(125)以郑玄一生而论,粗看他是因“立言”而“不朽”,事实上“立德”、“立功”都在其整个“立言”的进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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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有《戒子益恩书》,(126)七十岁时所作。名为“戒子”,实为“自白”,是汉儒“戒子书”的典范。“书”中自述其平生趣向说:“吾自忖度,无任于此(引注:指为官),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以竭吾才,故闻命罔从(引注:指不从各类征辟)。”可见,郑玄是以“思整百家之不齐”的“立言”使命为其生命意义的。而其“功”与“德”正是建立在这种“学”的基础上,才能成其大。故其注《礼记·中庸》说:“由明德而有至诚,是贤人学以成人也。”(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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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功”的角度说,郑玄遍注群经,而《诗》、《礼》赖其注笺而传世,其对儒学发展之功,不可谓不大。即便在当世,郑玄也有传播儒学之功。一方面,自其在马融门下始,即自起“精庐”,边求学边授业;另一方面,自他四十岁时返回高密之后,追随其问学的弟子就一直以百千计。(128)为史书所称道的是,在与何休的论战中,何休看到郑玄反驳他的三篇著作,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阀我乎!”(129)范晔于其传中论其授业成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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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经传洽孰,称为纯儒,齐、鲁间宗之。其门人山阳郗虑至御史大夫,东莱王基、清河崔琰著名于世。又乐安国渊、任嘏,时并童幼,玄称渊为国器,嘏有道德,其余亦多所鉴拔,皆如其言。(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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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郑玄不仅善于授业,也长于品鉴,与其学有“清通简要”之质相类,这些对后来的玄学未尝没有潜在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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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德”的角度看,郑玄不应各类征辟,不为名利所动,笃实为学,可谓“学”“德”双修。因其“德”“学”兼备,当时的北海相孔融令高密县名郑玄之乡为“郑公乡”,乡门号为“通德门”。(131)不仅如此,郑玄在当时的权贵豪强之中也获得了广泛的尊敬。何进曾对“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见”的郑玄“设几杖,礼待甚优”;(132)刘备也说他曾顾问过郑玄;(133)就连黄巾军也对郑玄崇敬备至,史载:“黄巾贼数万人经玄庐,皆为之拜,高密一县,不被抄掠。”(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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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说:“用中为常道也。……君子而时中者,其容貌君子,而又时节其中也。”(135)这点为他在以下情境中所受用。范晔记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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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袁绍总兵冀州,遣使要玄,大会宾客,玄最后至,乃延升上坐。身长八尺,饮酒一斛,秀眉明目,容仪温伟。绍客多豪俊,并有才说,见玄儒者,未以通人许之,竞设异端,百家互起。玄依方辩对,咸出问表,皆得所未闻,莫不嗟服。时汝南应劭亦归于绍,因自赞曰:“故太山太守应中远,北面称弟子何如?”玄笑曰:“仲尼之门,考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阀。”劭有惭色。(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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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遇无理者不怒,遭论难者“依方辩对”,对自以为是者(应劭)不卑不亢,机智回应。如此情境中,郑玄的才、智、学、行、礼都恰到好处地得以呈现。其为通儒君子,名副其实。也正是袁绍,在其初见郑玄时,道出了郑玄能以柔弱胜刚强的质地,虽然这是以小说家的说法来呈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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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一见玄,叹曰:“吾本谓郑君东州名儒,今乃是天下长者。夫以布衣雄世,斯岂徒然哉?”(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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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布衣雄世”,德为根本,学为途径,行为载体。郑玄得此评价,良有以也!在此意义上,我们又可以说,郑玄在生活修养和人生境界层面对汉代儒学又做了总结和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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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与许慎历来被合称为“许郑之学”,以此代称与“宋学”相对的“汉学”。除上引张舜徽论及郑玄对清儒的重大影响外,唐代之后儒者对郑玄一直赞誉有加。仅举三段以见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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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康成是个好人,考礼名数大有功,事事都理会得。如汉《律令》亦皆有注,尽有许多精力。东汉诸儒煞好。卢植也好。康成也可谓大儒。(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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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礼》之有郑注,所谓悬诸日月不刊之书也。(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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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康成说经,集今古文说之大成,不守一先生之言,以实事求是为指归,与汉儒之抱残守缺者迥然不同。故康成之书,皆以师学代官学也。(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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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之学,若以当代学科分野而论,则其涉及有哲学、政治学、社会学、文献学、音韵学、训诂学、文学理论、天文学,等等。若以传统的儒学(或经学)称谓论之,则郑玄既对其前的儒学有涵咏总结之功,又对后世的儒学有传承启发之用。若以汤一介先生近年阐扬的中国解释学论之,则郑学奠定了中国解释学几乎所有的解释样式,视其为中国解释学的奠基人,或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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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后汉书》卷四《和帝纪》,第1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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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后汉书》卷七八《宦者列传》,第25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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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后汉书》卷五《安帝纪》,第24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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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列传上》,第2546—25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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