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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这些残酷无理的报复行动,让那些具有责任感和道义心的清流人士越发坚决地同他们进行斗争。甚至与宦官那些报复行动相类,清流中的一些官员也对宦官进行无情的诛杀。大概因为惩罚的手段过于严厉,范晔把这种抗击人士归入到“酷吏”一类。据《后汉书·酷吏传》载,光和二年(180)迁任司隶校尉的阳球收捕中常侍王甫父子、谄附佞幸的太尉段颎等人,以“棰朴交至”等方式酷杀王氏父子三人,并对自杀的段颎碎尸。由于宦官的恶行在当时是“天意愤盈,积十余年”,(59)故清流人士以酷烈手段惩罚宦官,或许正是这种愤怒情绪的宣泄,甚至是清流抗争的无奈选择。而自西汉武帝以后就一直尊崇的儒学,在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清浊之争中,也滑入衰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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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官方儒学的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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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浊流的持续打击下,许多清流儒者被迫远离政治,而原来由儒者参与和主导的太学也名存实亡。虽然灵帝尚有向学之心,但官方儒学的衰败已势不可救。究其盛衰原因,范晔在《后汉书·左周黄列传》“论”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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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初诏举贤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贡士之方也。中兴以后,复增敦朴、有道、贤能、直言、独行、高节、质直、清白、敦厚之属。荣路既广,众望难裁,自是窃名伪服,浸以流竞。权门贵仕,请谒繁兴。……故雄在尚书,天下不敢妄选,十余年间,称为得人,斯亦效实之征乎?顺帝始以童弱反政,而号令自出,知能任使,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风采。……若李固、周举之渊谟弘深,左雄、黄琼之政事贞固,桓焉、杨厚以儒学进,崔瑗、马融以文章显,……东京之士,于兹盛焉。向使庙堂纳其高谋,疆场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辞,举厝禀其成式,则武、宣之轨,岂其远而?《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为恨哉!及孝桓之时,硕德继兴,陈蕃、杨秉处称贤宰,皇甫(规)、张(奂)、段(颍)出号名将,王畅、李膺弥缝衮阙,朱穆、刘陶献替匡时,郭有道(泰)奖鉴人伦,陈仲弓(寔)弘道下邑。其余宏儒远智,高心洁行,激扬风流者,不可胜言。而斯道莫振,文武陵坠,在朝者以正议婴戮,谢事者以党锢致灾。往车虽折,而来轸方遒。所以倾而未颠,决而未溃,岂非仁人君子心力之为乎?呜呼!(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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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晔此论,道出东汉中期后官方儒学由盛到衰的原因,主要是朝廷不能实用其人。桓帝之后,虽有众多名儒在朝,但因外戚和宦官交替擅权,使得在位“贤宰”有其名而无其实,即东汉三公“任轻而责重”。这点也是后文王符、崔寔、仲长统着力批判和反思的问题之一。更为残酷的是,正如清浊斗争中李膺被“考掠”至死、刘陶自杀、陈蕃战死那样,“在朝者以正议婴戮,谢事者以党锢致灾”。这样的结果,既是国家的灾难,也是儒学发展的灾难。虽然熹平四年(175)灵帝支持蔡邕、杨赐、马日磾等“正定六经文字”的要求,立“石经”于太学门外,以致“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61)但那已是官方儒学在东汉的最后一抹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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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灵、献时期官方儒学的活动,即可知晓其衰败的程度。首先是熹平五年十二月“试太学生年六十以上百余人,除郎中、太子舍人至王家郎、郡国文学吏”。(62)姑且不论这些太学生都是六十多岁的衰暮之人,在此之前,充斥这些职位的已非儒生。《后汉书·蔡邕传》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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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灵)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护,多引无行趣势之徒,并待制鸿都门下,熹陈方俗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又市贾小民,为宣陵孝子者,复数十人,悉除为郎中、太子舍人。(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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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本以经学、文章为考察标准的“贡士”之举,招来的是许多只会写字的技艺之人,最终成为宦官小人迷惑皇帝的媚主之途。如果那些被举的老太学生们愿意就职的话,他们的同僚不是喜道“方俗闾里小事”的闲杂人,即是“市贾小民”;不是“无行趣势之徒”,即是作奸犯科的“宣陵孝子”。(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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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光和元年(178)设置的“鸿都门学”,虽然有孔子及弟子像点缀其门面,甚至还有“其诸生皆敕州郡三公举用辟召,或出为刺史、太守,入为尚书、侍中,乃有封侯赐爵者”这样的现实诱惑,但结果是“士君子皆耻与为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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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原先为儒者们孜孜以求的儒学“博士”竟无人问津。中平五年(188),灵帝下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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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选举失所,多非其人,儒法杂揉,学道浸微。处士荀爽、陈纪、郑玄、韩融、张楷耽道乐古,志行高洁,清贫隐约,为众所归。其以爽等各补博士。”皆不至。(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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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书的前半段是灵帝自己承认原先朝廷扶助儒者和儒学的制度衰败,后半段则说明当世名儒对朝廷的失望和不满。正如前文论及的大儒郑玄等人不再应朝廷之征一样,虽然官方儒学风光不再,但儒学还是有它自己的传承载体存在。此见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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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献帝时期唯一一次朝廷“救助”儒生的事,看起来令人颇为酸楚。《后汉书·献帝纪》记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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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四年(193)九月甲午,试儒生四十余人,上第赐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罢之。诏曰:“孔子叹‘学之不讲’,不讲则所识日忘。今耆儒年逾六十,去离本土,营求粮资,不得专业。幼童入学,白首空归,长委农野,永绝荣望,朕甚愍焉。其依科罢者,听为太子舍人。”(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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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那些在正常状态下本可通过明经察举等渠道走向仕途的儒生们,经由党锢之祸和战乱的摧残,“永绝荣望”倒不重要,可怕的是他们背井离乡后,“长委农野”,而他们如何“营求粮资”,让自己的老弱之躯能得饱食,有盘缠回归故里,倒成了最紧迫的事情。大概这种情形较为普遍,以致自身难保的献帝不得不发一次慈悲“救助”他们。汉末官方儒学的全面衰败,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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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汉魏历史的发展进程看,自地方豪强袁绍入京诛灭宦官之后,献帝从宦官的傀儡和工具变成了割据豪强的工具,此即众所周知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又因为黄巾起义引发了群豪割据,流荡无依的士人们也不得不随之分化流散到各个豪族阵营中。进一步地,割据势力的形成,对原有的大一统国家理念起到了瓦解作用,这让那些以恢复国家和社会秩序为目标的士人们,一时失去了可以为之共同努力乃至献身的目标。另一方面,那些各自为主的割据豪强们,对包括儒者在内的各类士人,极尽拉拢利用之能事,这些都在客观上造成士人群体本身的离散和分化。因此,失去共同抗争和共同努力对象的士人们,要么积极地为各自所依附的势力尽心竭力,要么首鼠两端地力求自保,要么退隐于纷争之外,静观世变。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里,正统官方儒学不得不走向衰落,儒者自身也不得不分化和转向。此见后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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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第二节 王符融法于儒的批判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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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东汉末期朝政的腐败、社会世道的混浊、官方儒学的衰败,一些有识之士纷纷起来批评这些社会乱象,提出了各自的救世主张,形成了一股东汉末年的社会批判思潮。其中尤以王符、崔寔、仲长统等人为主要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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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符字节信,凉州安定郡临泾人(今甘肃镇原县)。史书未确载其生卒年,考诸《后汉书》各传,他大约生于东汉章帝建初年间(80年左右),于桓、灵之际去世(167年左右)。王符出生微贱,《后汉书》本传说他“无外家,为乡人所贱”,年轻时去洛阳游学,与马融、张衡、崔瑗相友善。王符性情耿直,不事权贵,终生未仕,以“潜夫”自居而著《潜夫论》,共三十六篇。(67)《新编诸子集成》中有彭铎《潜夫论笺校正》,校正详密,是研究王符思想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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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当今衰世”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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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符一生长住西北民族杂居之地,深味战争之苦,又历经章、和、安、顺、桓五朝,切身感受到国家社会由治到乱的衰败进程,这样的人生让他在自己的著作中把自己生活的时代称为“衰世”、“末世”。也因为此,《潜夫论》除《赞学》、《德化》、《本训》、《五德志》、《志氏姓》四篇外,其余篇章都或多或少地直接对当时社会政治进行批判,这相对于同时代其他著作而言,不仅是全面的,也是深刻的。大致说来,王符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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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末不相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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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符秉承儒家农本商末的基本理念,认为“一夫不耕,天下必受其饥者;一妇不织,天下必受其寒者”。(68)但现实的情形却是“举世舍农桑,趋商贾。……治本者少,浮食者众”。(69)而这种情况,在都城洛阳颇为突出。王符记述自己的见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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