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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辞》中还有一段对《易经》的非常重要的话:“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易”包含着一个生成系统。这个生成系统是说《易经》表现着宇宙的生生化化。宇宙是从混沌未分之“太极”(大一)发生出来的,而后有“阴”()“阳”(),再由阴阳两种性质分化出太阴()、太阳()、少阴()少阳()等四象,四象分化而为八卦(),这八种符号代表着万物不同的性质,据《说卦》说,这八种性质是:“乾,健也;坤,顺也;震,动也;巽,入也;坎,陷也;离,丽也;艮,止也;兑,说也。”这八种性质又可以用天、地、雷、风、水、火、山、泽的特征来表示。由八卦又可以组成六十四卦,但并非说至六十四卦这宇宙生化系统就完结了,实际上仍可展开,所以六十四卦最后两卦为“既济”和“未济”,这就是说事物(不是指任何一种具体事物,但又可以是任何一种事物)发展到最后必然有一个终结,但此一终结又是另一新的开始,故《说卦》中说:“物不可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天下万物就是这样生化出来的。“易”这个系统是表现着宇宙的生化系统,是一个开放性的系统。《系辞》中还说:“天地缊,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序卦》中说:“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仪有所错。”这种把《易经》解释成为包含着宇宙的生化系统的理论,我们可以说是《系辞》对《易经》的宇宙生成论的解释。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作些分疏,照我看“太极生两仪……”仅是个符号系统,而“天地缊,化生万物……”和“有天地,然后有万物”就不是符号了,而是一个实际的宇宙生化过程,是作为实例来说明宇宙生化过程的。因此我们可以说,《系辞》所建立的是一种宇宙生化符号系统。这里我们又可以提出另一个中国哲学研究的新课题,这就是宇宙生成符号系统的问题。汉朝《易经》的象数之学中就包含宇宙生成的符号问题,而像“河图”、“洛书”等都应属于这一类。后来又有道教中的符箓派以及宋朝邵雍的“先天图”、周敦颐的“太极图”(据传周敦颐的“太极图”脱胎于道士陈抟的“无极图”,此说尚有疑问,待考)。关于这一问题需另文讨论,非本文所应详论之范围。但是,我认为区分宇宙生成的符号系统与宇宙实际生成过程的描述是非常重要的。宇宙实际生成过程的描述往往是依据生活经验而提出的具体形态的事物(如天地、男女等等)发展过程,而宇宙生成的符号系统虽也可能是依据生活经验,但其所表述的宇宙生成过程并不是具体形态的事物,而是象征性的符号,这种符号或者有名称,但它并不限定于表示某种事物及其性质。因此,这种宇宙生成的符号系统就象代数学一样,它可以代入任何具体形态的事物及其性质。两仪(和)可以代表天地,也可以代表男女,也可代表刚健和柔顺等等。所以我认为,仅仅把《系辞》这一对《易经》的解释系统看成是某种宇宙实际生成过程的描述是不甚恰当的,而应了解为可以作为宇宙实际生成系统的模式,是一种宇宙代数学,我把这一系统称之为《系辞》对《易经》解释的宇宙生成论。像《系辞》这类以符号形式表现的宇宙生成论,并非仅此一家,而《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也是一种宇宙生成的符号系统,也是一种宇宙代数学,其中的数字可以代以任何具体事物。“一”可以代表“元气”,也可以代表“虚霩”(《淮南子·天文训》谓“道始于虚霩”,虚霩者尚未有时空分化之状态)。“二”可以代表“阴阳”,也可以代表“宇宙”(《天文训》谓“虚霩生宇宙”,即由未有时空分化之状态发展成有时空之状态)。“三”并不一定就指“天、地、人”,它可以解释为有了相对应性质的两事物就可以产生第三种事物,而任何具体事物都是由两种相对应性质的事物产生的,它的产生是由两种相对应事物交荡作用而生的合物。(64)然而汉朝的宇宙生成论与《系辞》所建构的宇宙生成论不同,大都是对宇宙实际生成过程的描述,此是后话,当另文讨论。(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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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说《系辞》对《易经》的解释包括两个系统,即本体论系统和宇宙生成论系统,那是不是说《系辞》对《易经》的解释包含着矛盾?我想,不是的。也许这两个系统恰恰是互补的,并形成为中国哲学的两大系。宇宙本身,我们可把它作为一个平面开放系统来考察,宇宙从其广度说可以说是无穷的,郭象《庄子·庚桑楚》注:“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未有穷处。”同时我们又可以把它作为垂直延伸系统来考察,宇宙就其纵向说可以说是无极的,故郭象说:“宙者,有古今之长,而古今之长无极。”既然宇宙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考察,那么“圣人”的哲学也就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建构其解释宇宙的体系,所以“易与天地准”。“易道”是个开放性的宇宙整体性结构模式,因此“易道”是不可分割的,是“大全”,宇宙的事物曾经存在的、现在仍然存在的或者将来可能存在的都可以在“易”这个系统中找到一一相当的根据。但“易道”又不是死寂的,而是一“生生不息”系统,故它必须显示为“阴”和“阳”(注意:但“阴”和“阳”缊而生变化,“阴阳不测谓之神”)相互作用的两个符号(不是凝固的什么东西),这两个互相作用的符号代表着两种性质不同的势力。而这代表两种不同性质的符号是包含在“易道”之中的,“易道”是阴阳变化之根本,所以说“一阴一阳之谓道”。杨士勋《春秋穀梁传疏》中引用了一段王弼对“一阴一阳之谓道”的解释,文中说:“《系辞》云:一阴一阳之谓道。王弼云:一阴一阳者,或谓之阴或谓之阳,不可定名也。夫为阴则不能为阳,为柔则不能为刚。唯不阴不阳,然后为阴阳之宗;不柔不刚,然后为刚柔之主。故无方无体,非阴非阳,始得谓之道,始得谓之神。”阴和阳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性质,此一方不能代表彼一方,只有“道”它既不是阴又不是阳,但它是阴阳变化之宗主(本体),故曰“神无方,易无体也”。就这点看,《系辞》把《易经》解释为一平面的开放体系和立体的延申体系的哲学,无疑是有相当深度的哲学智慧的。再说一下,《系辞》对《易经》的整体性哲学解释和《左传》对《春秋》的叙述事件型解释是两种很不相同的解释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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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零教授说:“汉代的古书传授有经、传、记、说、章句、解故之分。大体上讲,它们的区分主要是,‘经’是原始文本,‘传’是原始文本的载体和对原始文本的解说(类似后世所说的‘旧注’)。‘经’多附‘传’而行,‘传’多依‘经’而解,……‘记’(也叫‘传记’)是学案性质的参考资料,‘说’则可能是对‘经传’的申说(可能类似于‘疏’),它们是对‘传’的补充(这些多偏重于义理)。‘章句’是对既定文本,……所含各篇的解析,……‘解故’(也叫作‘故’),则关乎词句的解释。”李零教授说清了“经”与诠释“经”的“传”、“记”、“说”、“解”、“注”、“笺”、“疏”等等之间的关系。(66)今天,我们要读懂“五经”,是不能不借助历代儒学大家的注疏的。同时,在我国对经典的诠释中常需具备“训诂学”、“文字学”、“音韵学”、“考据学”、“版本学”、“目录学”等等的知识,也就是说具备这些方面的知识才能真正把握中国诠释经典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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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我曾提出“能否创建中国解释学”的问题,其后写了四篇文章讨论此问题。(67)在中国,自先秦以来有着很长的诠释经典的历史,并且形成了种种不同的注释经典的方法与理论。而各朝各代诠释经典的理论与方法往往也有所不同。例如在汉朝有用所谓“章句”的方法注释经典,分章析句,一章一句甚至一个字一个字地详细解释。据《汉书·儒林传》说,当时儒家的经师对“五经”的注解,“一经之说,至百余万言。”儒师秦延君释“尧典”二字,十余万言;释“曰若稽古”四字,三万言。当时还有以“纬”(纬书)证“经”的方法,苏舆《释名疏证补》谓:“纬之为书,比傅于经,辗转牵合,以成其谊,今所传《易纬》、《诗纬》诸书,可得其大概,故云反复围绕以成经。”此种牵强附会的解释经典的方法又与“章句”的方法不同。至魏晋,有“玄学”出,其注释经典的方法为之一变,玄学家多排除汉朝繁琐甚至荒诞的注释方法,或采取“得意忘言”,或采取“辨名析理”等简明带有思辨性的注释方法。王弼据《庄子·外物》以释《周易·系辞》“言不尽意,书不尽言”,作《周易略例·明象章》,提出“得意忘言”的玄学方法,而开一代新风。(68)此是一典型解释儒经的新方法。郭象继之而有“寄言出意”之说,其《庄子·逍遥游》第一条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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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鲲之实,吾所未详也。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故极大小之致,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皆可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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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寄言出意”的注释方法自与汉人注释方法大不相同。《大慧普觉禅师语录》卷二十二中说:“曾见郭象注庄子,识者云:却是庄子注郭象。”如果说汉人注经大体上是“我注六经”,那么王弼、郭象则是“六经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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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象注《庄子》还用了“辨名析理”的方法,这种方法和先秦“名家”颇有关系,盖魏晋时期“名家”思想对玄学产生有所影响。郭象《庄子·天下注》的最后一条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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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吾未览《庄子》,尝闻论者争夫尺棰连环之意,而皆云庄生之言,遂以庄生为辩者之流。案此篇较评诸子,至于此章,则曰:其道舛驳,其言不中,乃知道听途说之伤实也。吾意亦谓,无经国体致,真所谓无用之谈也。然膏梁之子,均之戏豫,或倦于典言,而能辨名析理,以宣其气,以系其思,流于后世,使性不邪淫,不犹贤于博弈者!故存而不论,以贻好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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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郭象把“辨名析理”作为一种解释方法提出来,自有其特殊意义,但“辨名析理”几乎是所有魏晋玄学家都采用的方法,所以有时也称魏晋玄学为“名理之学”。如王弼说:“夫不能辨名,则不可言理;不能定名,则不可以论实也。”嵇康《琴赋》谓:“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就这点看,魏晋玄学家在注释经典上已有方法论上的自觉。至宋,有陆九渊提出“六经注我,我注六经”的问题,(69)实在魏晋时已开此问题之先河,不过当时并未把它作为一问题提出。至清,因考据之学盛,有杭世骏论诗而对“诠释”有一说:“诠释之学,较古昔作者为尤难,语必溯源,一也;事必数典,二也;学必贯三才而穷七略,三也。”(70)意思是说,诠释这门学问,就今人对诗文的诠释说比古昔作者更加困难,原因是首先应了解其原意,其次要知道所涉及的典故;再次是必学贯天、地、人三学而对“七略”知识有所了解。杭世骏所言之“诠释”虽非今日所说之西方“诠释学”(Hermeneutics)之“诠释”,但也可看到自先秦两汉以来,我国学者在各学科中均意识到对著作之文本是需要通过解释来理解的。因此,对中国儒学的研究,必须注意历代对“经书”的注释,以使人们了解在我国的历史传统确有对“经典”诠释颇为丰富的理论与方法的资源。通过《中国儒学史》的撰写,对儒家经典的诠释历史加以梳理,总结出若干有意义的理论与方法,也许对创建“中国诠释学”大有益处。(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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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儒学史 四、儒学与外来文化的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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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素说:“不同文明的接触,以往常常成为人类进步里程碑。”(72)在两千多年的儒学发展史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儒学”的每一次发展除其自身内在自觉地更新外,都是在与我国国内存在的各学派交流中得到发展的,汉儒吸收了道家、法家、阴阳家的学说而有“两汉经学”;魏晋南北朝时期,诸多玄学家均有注儒家经典者,而“以儒道为一”。(73)儒学在我国历史上与我国原有各学派之间的相互影响无疑是在研究儒学史时应予注意的。这方面已有论述较多,兹不详述。也许更应关注的是外来文化传入对儒学发生重大影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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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儒学发展史上,可以说有两次重大的外来文化传入对我国儒学产生过重大影响,第一次是自公元一世纪以下,印度佛教文化的传入,它成为宋明理学(道学)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不算唐朝传入的景教和在元朝曾发生过一定影响的也里可温教,因为这两次外来文化的传入都因种种原因而中断了。第二次文化外来是西方文化大规模的进入中国。自十六世纪末,特别是自十九世纪中叶西方文化全方位的传入,大大地影响和改变了儒学在中国社会生活中的地位。那么,我们需要问,今天应该如何看儒学与西学的关系?我想,这也许涉及到文化发展中“源”与“流”的关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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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任何历史悠久且仍然有着生命力的民族文化必有其发生发展的源头,也就是说有其发源地,它可被称为该民族文化之“源”。例如今日欧洲文化的源头可以说主要是源自古希腊,印度文化的发源地在南亚的恒河流域。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有五千年的历史,它的源头在东亚的黄河、长江流域。在这些有长久历史的民族文化发展过程中总是在不断吸收着其他地区民族文化以滋养其自身,而被吸收的种种文化对吸收方说则是“流”。一个有长久历史仍然有着生命力的文化就像一条不断流着的大江大河,它必有一个源头,它在流动之中往往会有一些江河汇入,这些汇入主干流的江河常被称为“支流”,甚至某些支流在一定情况下其流量比来自源头的流量要大,但“源”仍然是“源”,“流”仍然是“流”。因此,我们在讨论一种文化的发展时必须注意处理好文化的“源”与“流”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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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儒学与印度佛教的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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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自孔子起就自觉地继承着源自中华大地的夏、商、周三代的文化,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历史中曾是中华文化的主体,因而也可以说它的学说是来自中华大地文化的源头。印度佛教文化在一世纪传入中国之后曾对中国社会的宗教、哲学、文学、艺术、建筑、医学等等诸多方面有着重大影响,这一事实是中外学界所公认的。但是,上述的所有学科在历史上仍然体现着中华文化内在的精神面貌。因此,中国固有文化仍然是“源”,而印度佛教文化只是“流”。佛教传入中国的历史很长,在魏晋时有着广泛的影响,然就其与“魏晋玄学”的关系说,并非因佛教的传入而有“玄学”,而恰恰相反,是因有“玄学”而佛教才得以在我国比较顺利地流行。印度佛教对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的思想文化起着重大作用,但它只是一个“助因”,并不能改变中国思想文化的根本性质和发展方向。“玄学是从中国固有学术自然的演进,从过去思想中随时演进的‘新义’,渐成系统,玄学的产生与印度佛教没有必然关系。易而言之,佛教非玄学生长之正因。反之,佛教倒是先受玄学的洗礼,这种外来思想才能为我国所接受。所以从一个方面讲,魏晋时代的佛学也可以说是玄学。但佛学对玄学为推波助澜的助因是不可抹杀的。”(74)例如在中国有影响的佛教学说僧肇和道生所讨论的许多问题仍是中国原本在“玄学”中所讨论的问题,如僧肇四论:动静、有无、知与无知、圣人人格等问题都是自王弼、郭象以来玄学讨论的主题,可以说《肇论》是接着“玄学”讲的。而道生之顿悟,“实是中印学术两者调和之论,一扫当时学界两大传统冲突之说,而开伊川谓‘学’乃以至圣人学说之先河。”(75)到隋时,据《隋书·经籍志》记载:当时“民间佛经,多于六经数十百倍”,但也未能改变儒学在社会上的正统地位。因而至隋唐,在我国出现了若干受我国固有的儒、道学术文化影响的佛教宗派,其中在我国最有影响的天台、华严、禅宗实是中国化的佛教宗派。另虽有玄奘大师提倡的唯识宗,流行三十余年后则渐衰。天台、华严、禅宗所讨论的重要问题是心性问题。“心性问题”本来是中国儒家思想所讨论的问题(近期出土文献对此问题讨论甚多)。天台有所谓“心生万法”;(76)华严宗有融“佛性”于“真心”;禅宗则更认为“佛性”即人之“本心”(本性)。由于佛教的中国化,使得中国化的佛教宗派、特别是禅宗大大改变了印度佛教的原貌;佛教在中国从“出世”走向世俗化,认为在日常生活中就可以成佛,因而原来被佛教排斥的儒家“忠君”、“孝父母”(77)和道家的“顺自然”(78)等等思想也可以被容纳在禅宗里面。在世界历史上,文化也曾发生过异地发展之问题,印度佛教文化在中国的发展就是一例。公元八、九世纪佛教在印度已大衰落,然而在中国却大发展,而有天台、华严、禅宗等。中国佛教这些宗派直接影响着朝鲜半岛、日本等地。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文化曾受惠于印度佛教,而印度佛教又在中国得到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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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宋,理学兴起,一方面批评佛教,另一方面又吸收佛教。本来中国儒学是入世的“治国平天下”之道,而非如佛教的“出世”寻求“西方极乐世界”,两者很不相同,但理学不仅吸收了华严宗“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的思想,而有“人人一太极,物物一太极”和“理一分殊”等思想,有助于程颐、朱熹传承先秦孔孟的“心性”学说,而建立了以“理”为本的形而上学。(79)陆九渊、王阳明则更多地吸收禅宗的“明心见性”等思想,传承先秦儒家“尽心、知性、知天”的思想,而有“吾心便是宇宙”和“心外无物”等思想,建立了以“心”为体的形而上学。(80)程朱的“性即理”和陆王的“心即理”虽理路不同,但都是要为“治国平天下”的理想找一形而上学的根据;这样就使宋明理学较之先秦儒学有了更加完善的理论体系。这一发展正是由于理学吸收、消化和融合了隋唐以来中国化的佛教宗派而形成的。但是,从根本上说,理学仍然是先秦以来儒家“心性”学说的发展,佛教只是助因。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文化的“源”和“流”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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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儒学与“西学”的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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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九世纪末,由于西方列强的入侵,大大有利于西方文化(西学)在中国的传播。因此,引起了“中西古今之争”,此“中西古今之争”一直延续至今。所谓“中西古今之争”无非是说中国文化面临着三个相互联系的问题:如何对待西方文化;如何看待我国本民族的固有文化;在现时代如何创建我国自身的新文化。一个多世纪以来,西方学术思想像潮水一般地涌入我国,最早有影响的西方学说是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因而进化论思想影响着中国几代人。其后,继之而有叔本华哲学、尼采哲学、康德哲学、古希腊哲学、无政府主义、马克思主义,英国经验主义、欧洲大陆理性主义、十九世纪德国哲学、实用主义、实在论,分析哲学、现象学、存在主义、结构主义,解构主义、解构性后现代主义以至建构性后现代主义等等,先后进入我国。中国学界面对如此众多的学术派别(西学),我们如何接受,如何选择,无疑是个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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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百多年来的历史,对“西学”输入中国作一些分析?照我看,从中国社会发展的情况看也许可以把“西学”对中国学术思想的影响分成:中国社会迫切需要的思想、有利于促进中国哲学更新和发展的思想,以及和中国哲学较相近,能对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影响的思想等几类。当然也还有其他西方学术派别影响着我国学术界,此处就不一一详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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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中国社会迫切需要的思想: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社会迫切需要的是如何改变我国落后、挨打的局面。为了自强图存,再守着过时的思想文化传统,提倡什么“奉天承运”、“三纲六纪”、“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已经不行了,中国社会必须“进化”,于是西方的“进化论”思想自严复的《天演论》译出之后无疑成为影响中国社会的主要思潮。其时,中华民国的缔造者孙中山即是“进化论”的信徒。至于我国学术文化界,无论是激进派的,如陈独秀、鲁迅、郭沫若等等,自由主义派的,如张东荪、胡适、丁文江等等都接受了“进化论”思想,甚至保守派的,如梁漱溟、杜亚泉等也不反对“进化”。(81)其后,尼采的“重新估价一切”的思想深深地影响中国学术界,这正适合中国社会急遽变化之需要。中国必须改变,因而需要对过去的一切进行重新评估。1904年,王国维介绍尼采时,指出尼采学说的目的是要“破坏旧文化而创造新文化”,为“弛其负担”而“图一切价值之颠覆”,并“肆其叛逆而不惮”,盛赞尼采的“强烈之意志而辅以极伟大之知力”。其后,鲁迅、陈独秀、沈雁冰(茅盾)、郭沫若等等无不要求以“强固的意志”去对旧传统“进行战斗”。特别是蔡元培在一次演讲中说:“迨至尼采(原注:德国之大文学家),复发明强存弱亡之理,……弱者恐不能保存亦积极进行,以与强者相抵抗,如此世界始能日趋进化。”而傅斯年在《新潮》杂志上号召:“我们须提着灯笼沿街找超人,拿着棍子沿街打魔鬼”,赞扬尼采是一个“极端破坏偶像家”。所以尼采思想在“五四运动”前后都有过重大影响。(82)其他如无政府主义思想也曾发生过一定影响,盖因其反对“专制政权”甚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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