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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材料,可归纳为两个问题:一是强调“涉学”的重要性。人如果不涉学,就如同聋盲。“耳形完而听不闻者,聋也;目形全而视不见者,盲也”。即使有先天完好的听力和视力,但不经过后天的学习努力,也无法造就人才。也就是说,人的心性之蔽,主要是不学造成的。第二,以历史上的孔子、董仲舒、苏秦为例,证明学习对造就人才的重要性。这里,刘昼推许孔子为圣,董、苏为贤,表明刘昼对儒家宗师孔子的态度,是对魏晋以降,孔、老孰圣问题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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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昼“因学鉴道”的思想,对魏晋时期的“言意之辨”亦有回应。如前文所引:“至道无言,非立言无以明其理;大象无形,非立形无以测其奥。道象之妙,非言不传;传言之妙,非学不精。”只有承认言可以尽意,“因学鉴道”方有可能。因此,刘昼明确地表达了对“言意之辨”所持的立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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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以绎理,理为言本;名以订实,实为名源。有理无言,则理不可明;有实无名,则实不可辨。理由言明,而言非理也;实由名辨,而名非实也。今信言以弃理,非得理者也,信名而略实,非得实者也。故明者课言以寻理,不遗理而著言;执名以责实,不弃实以存名,然则言理兼通而名实俱正。……是以古人必慎传名,近审其词,远取诸理,不使名害于实,实隐于名。故名无所容其伪,实无所蔽其真,此谓正名也。(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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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刘昼阐述了言与理、名与实的辩证关系,认为言是用来阐发义理的,如果无言,则义理就得不到揭示;义理虽然要由语言来阐发,但言词本身并非义理。同样,客观事物要由概念来分辨,而概念本身又非客观事物。因此,如果一味地相信言辞,就得不到义理;一味地相信概念而忽视事实,就得不到事物的真相。正确的方法或态度,应该是既考求概念以找出义理,又不能丢弃义理而专著言词;既根据概念去探求事实,又不能不顾事实真相而固守概念。刘昼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言理兼通而名实俱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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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刘昼的这些说法,与玄学家的“得意忘言”、“得意忘象”及“言不尽意”等观点大异其趣。其“言理兼通而名实俱正”的言可以尽意论,构成其“因学鉴道”的方法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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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刘昼推论孔子为圣,不仅指孔子好学,手不释卷,而且蕴涵孔子之所学,皆属“典诰”、“六艺”之类,此谓好学与所学的统一,亦与玄学家盛称孔子为“圣人体无”有本质差别。这种差别可从他们的人性理论中找到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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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王弼为代表的玄学家的人性论,多源于道家,即“万物以自然为性”。把这种人性论运用到学,则有老子“绝学无忧”、“绝圣弃智”之论。王弼注“绝学无忧”云:“然则学求益所能,而进其智者也。若将无欲而足,何求于益?不知而中,何求于进?”(101)在道家或王弼看来,学是为了求能求进,专务外饰,根本违背了“因而不为”、“顺而不失”、“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的人性自然。因此,“自然已足,益之则忧”,此即“绝学无忧”之大义。而刘昼的人性论,基本上是儒家传统,用此主张,“人性虽敏,必藉善言,以成德行”,“人性美而不鉴道者,不学也”。(102)因此要鉴道、明道,则必须学而无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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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性惠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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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前文所述,刘昼的“因学鉴道”论与其言尽意论及人性论都有密切关系,三者在逻辑上有必然的内在联系。但在以往的研究中,对刘昼的人性理论关注不多,有些研究对这个问题有许多误解或不确之处。之所以如此,其中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刘子》一书本身的原因,即刘昼对问题的论述不够集中,思想理论不够深刻、也不够严谨。二是研究者的原因,以往的研究,往往多从语言、文字上评论其优劣,而忽视语言文字背后所蕴涵的思想与逻辑。因此,只能看到一些表面现象而不能认真玩味,甚至没有读懂《刘子》原文便妄下断语。其中,对刘昼人性论的理解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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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一书,在其《清神》、《防欲》、《去情》、《韬光》等被认为是“归心道家”的诸篇中,多是借用道家语言讲养生,并未更多地涉及人性论问题。其中,仅有“情出于性而情违性”一语,涉及人性论问题。而此句亦已多少透露出刘昼人性论的端倪,即认为性与情有别,虽然情出于性,且一旦“出”之,便与性不同。不仅不同,且与性相违。他所以主张“去情”,即认为情之为物,安于所欲,乃是因人的欲望而起。因此性是静的,情是动的,故“林之性静,所以动者,风摇之也;水之性清,所以浊者,土浑之也;人之性贞,所以邪者,欲眩之也”。(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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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刘昼用“林之性静”喻“人之性静”,以推出“人之性贞,所以邪者,欲眩之也”的结论。可见,刘昼以“贞”论性,以邪论情,可概括为“性贞情邪”。但何谓“性贞”?刘昼并没有十分明确地论证。但仔细玩味《刘子》一书,还是可以找到答案。首先,刘昼继承了儒家“人禽之别”的说法,认为人性与禽兽之性是不同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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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榭洞房,珠簾玉扆,人之所悦也,鸟入而忧;耸石巉岩,轮菌纠结,猨狖之所便也,人上而慄;五韺六,咸池箫韶,人之所乐也,兽闻而振;悬濑碧潭,澜波汹涌,鱼龙之所安也,人入而畏。飞鼯甘烟,走貊美铁,日嗜蛇,人好刍豢。鸟兽与人受性既殊,形质亦异,所居隔绝,嗜好不同,未足怪也。(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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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刘昼从居处、音声、食物三个方面,形象地阐述了人与禽兽的不同感受和嗜好,得出“鸟兽与人受性既殊”的结论。表面看,此段文字的表达形式,脱胎于《庄子·齐物论》,但文字背后所表达的思想却与庄子不同。庄子在《齐物论》中借人与禽兽以居处、美食、美色的不同感受,论证事物及人们对事物认识的相对性。而刘昼却借此表达了人性与禽兽之性的差异性,即人与禽兽的不同,乃在于“受性既殊,所居隔绝”,故“嗜好不同,未足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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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禽之性既别,那么人性的涵义究竟如何?刘昼认为,人性是先天形成的,但又必须经过后天的加工,人性才能显现出来,这有如“金性苞水,木性藏火”,若不加“钻”、“炼”,水、火不能自发产生。“故炼金则水出,钻木而火生。人能务学,钻炼其性,则才惠发矣”(105)。又说:“越剑性锐,必托槌砧,以成纯钧;楚柘质劲,必资榜檠,以成弴弓;人性虽敏,必借善言,以成德行。”(106)这是说,原有的质性只能提供成务成德的基础,要使其质性得以实现,还必须通过后天努力。但就人之质性来说,刘昼也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他说:“吴簳质劲,非筈羽而不美;越剑性利,非淬砺而不铦;人性惠,非积学而不成。”(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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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刘昼提出了“人性惠”的命题。按《说文》:“,慧也。从言,圜省口为声。”《玉篇·言部》亦云:“,慧也。”又《广韵·仙韵》:“,智也。”可见,之本义为慧、智,可构成慧、智慧等同义复合词。再看“惠”字,傅亚庶《刘子校释》对“惠”的解释,引王叔岷:“‘惠’、‘慧’古通”,“‘惠’为复语。”(108)若按这种解释,本有慧义,惠亦为慧,那么,“人性惠”的内涵则仅为一个“慧”字。这不免拘限了这一命题的实际内涵,且不能仅仅根据宋本“人性惠”,为“人性慧”,即得出“惠、慧古通”或“惠为复语”的结论。这里,“惠”字当做本字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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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惠,仁也。”《书·皋陶谟》:“安民则惠。”蔡沈注:“惠,仁之爱也。”《论语·公冶长》:“其养民也惠。”刘宝楠正义:“惠者,仁也。”又《尔雅·释古下》:“惠,爱也。”《诗·邶风·北风》:“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毛传:“惠,爱也。”又《尔雅·释言》:“惠,顺也。”《汉书·艺文志》:“德胜不祥,义厌不惠。”颜师古注:“惠,顺也。”又《礼记·表记》:“节以一惠。”郑玄注:“惠,犹善也。”可见,“惠”与“慧”虽古通,但其本字的普遍性涵义,却应是仁爱、和顺、良善等义。据此,刘昼“人性惠”的命题,其涵义即为智、仁、善、顺等内容,明显地表现为儒家的人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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