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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书》纪传部分由颜师古、孔颖达、许敬宗等所撰,序论皆为魏征所撰,最后成于长孙无忌之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因通弟凝与其结怨而被他删去。王福畤《录东皋子答陈尚书书略》记其结怨始末,关系非轻:凝为监察御史,曾劾侯君集谋反,“事连长孙太尉,由是获罪,时杜淹为御史大夫,密奏仲父直言非辜,于是太尉与杜公有隙,而王氏兄弟皆抑而不用矣”。(50)或以为文内仲父当系仲兄之误,或畤追记时,偶以己身称之。因系追记。故以大尉称长孙,亦不足为疑。今按,此书首段文字,当系福畤在王绩书信前所加的按语或小序,以说明事情的梗概。至“季父答书,其略曰”之后,方为《东皋子答陈尚书书》正文。学者失察,以为仲兄仲父混称而疑之,致令五卷本《王无功文集》,亦因此未将其收入补遗。(51)考王凝劾侯君集事,时在武德年间,则不仅“事连长孙”,且亦危及太宗矣。其时太宗方当扩张势力之际,侯君集乃其心膂,劾君集,乃所以坏秦王之大事也。“由是获罪”者,岂独获罪于长孙,直获罪于太宗矣。而且,王通第七弟王静,“尝为武皇千牛”(52)。在唐代千牛卫为禁卫军中的亲卫。“掌侍卫及供御兵仗”(53)担任皇帝的宿卫和扈从,最小的官职为千牛备身,多选少年才俊担任。王静能够进身“千牛”,当是由陈叔达(武德时为宰相)、杜淹引荐。与兄王凝俱任职于武皇朝,为唐高祖的亲信无疑。及至改朝,皆摈而不用,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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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吾固曰“王氏兄弟皆抑而不用”者,太宗之意也。长孙删王氏诸传,盖有由矣。不仅王通,即是王度、王凝,也是有资格在隋唐史传中占一席之地的,然而都因此成为待考的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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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初大儒顾炎武曾咏其事曰:“区区山泽间,道足开南面。天步未回旋,九州待龙战。空有济世心,生不逢尧禅。何必会风云,弟子皆英彦。俗史不知人,寥落儒林传。”(54)批评《隋书》不载王通事略,是“俗史不知人”。然而这一切都因为薛收《文中子碣铭》的发现,变得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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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意以为,《文中子碣铭》本随葬于地下,可能出土于清初乾嘉年间或更早的时间,清初钱大昕等人兴起搜辑金石碑刻文字,补正史传阙误之风,发现许多珍贵的史料。嘉庆年间编纂《全唐文》,能收入一些史、集之外的佚文,正是得益于此。此件碣铭已非初拓本。观其阙坏可知。余尝遍索历代墓志及题跋集、而原拓踪迹终未获睹。《全唐文》最大的缺陷,就是采辑群书、佚文不注出处。故此《碣铭》出土之时、地(是否为龙门万春乡)、人,尚待考索。2001年夏,余在哈佛燕京图书馆获读台湾商务印书馆版骆建人著《文中子研究》,其第四章《真伪考略》引元遗山诗数篇,(55)皆咏及王通之传经事业。归而复索之《元好问全集》,录与薛收《文中子碣铭》有关的诗两首,其一为《铜鞮次邨道中》,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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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汾绍绝业,疑信纷莫整,铭石出圹中,昧者宜少警。少时曾一读,过眼不再省。南北二十年,梦寐犹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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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为《送弋唐佐董彦宽南归》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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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汾续经名自重,附会人嫌迫周孔。史臣补传久已出,浮议至今犹洶洶。薛收文志谁所传?贵甚《竹书》开汲冢。沁州破后石故在,为础为矼吾亦恐。暑涂十日来一观,面色为黧足为肿。淡公淡癖何所笑,但笑弋卿坚又勇。自言浪走固无益,远胜闭门亲细冗。摩挲石刻喜不胜,忘却崎岖在冈陇。潞人本淡新有社,淡事重重非一种。有人六月访琴材,不为留难仍从臾。悬知蜡本入渠手,四座色扬神为竦。他时记籍社中人,流外更须增一董。(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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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首为节录,当是元遗山五十岁时(元太宗十一年,公元1239年),自济源北归太原,途经铜鞮作。诗中自述其于少年时即已读到薛收《文中子碣铭》原石,至此已二十多年,当时情景犹经常形诸梦寐。(遗山于二十七岁时避蒙古兵徙家登封,则其读碑之年又在此前也。)由此可以推断《文中子碣铭》至迟当出土于金代中晚期(约13世纪初)。诗中明确告诫说:“铭石出圹中,昧者宜少警。”由第二首诗获知“薛碑”当时藏于沁州山中。遗山于赞美河汾事业之后,高度评价“薛志”的价值,至比作汲冢“竹书”。并说:沁州被蒙古军打破之后,碑石尚在,因为深恐被人窃去建房修桥,所以不惜“暑涂十日来一观,面色为黧足为肿”。而且“摩挲石刻喜不胜,忘却崎岖在冈陇”。当众友得知弋唐佐已得“薛碑”蜡本时,(57)竟致“四座色扬神为竦”。当时学者爱碑之情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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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载《薛收文集》十卷,早佚。赖《全唐文》收编此文,复得元遗山证实原碑出土时地,足释千古疑案,足为史学幸事,亦足为疑古过勇者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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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通著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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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的著作见于记载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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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太平十二策》、编为四卷。后佚;因不见用,而赋《东征之歌》。见载于杜淹《文中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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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寿三年,文中子盖冠矣。慨然有济苍生之心,遂西游长安,见隋文帝。帝坐太极殿、召而见之。因奏《太平之策》十有二焉。推帝皇之道,杂王霸之略。稽之于今,验之于古,恢恢乎若运天下于掌上矣。帝大悦曰:得生几晚矣,天以生赐朕也。下其议于公卿,公卿不悦时文帝方有萧墙之衅。文中子知谋之不用也,作东征之歌而归。歌曰:“我思国家兮,远游京畿;忽逢帝王兮,降礼布衣;遂怀古人之心兮,将兴太平之基;时异事变兮,志乖愿违;吁嗟道之不行兮,垂翅东归;皇之不断兮,劳身西飞。”文帝闻而伤之,再征不至。(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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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太平十二策的内容和大义,尚可于《中说》中考见,今引之于下以见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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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常曰:“子之十二策,奚禀也?”子曰:“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此其禀也。”董常曰:“噫,三极之道,禀之而行,不亦焕乎。”子曰:“十二策若行于时,则《六经》不续矣。”董常曰:“何谓也?”子曰:“仰以观天文,俯以察地理,中以建人极,吾暇矣哉。其有不言之教,行而与万物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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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谒见隋祖,一接而陈《十二策》,编成四卷。薛收曰:“辩矣乎!”董常曰:“非辩也,理当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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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玄龄请习《十二策》,子曰:“时异事变,不足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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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谓薛收曰:“元魏已降,天下无主矣。开皇九载,人始一。先人有言曰:敬其事者大其始,慎其位者正其名。此吾所以建议于仁寿也。陛下真帝也,无踵伪乱,必绍周、汉。以土袭火,色尚黄,数用五,除四代之法,以乘天命。千载一时,不可失也。高祖伟之而不能用,所以然者,吾庶几乎周公之事矣。故《十二策》何先?必先正始者也。”(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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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以上与门弟子的问对中,可以知道,王通《太平十二策》的基本内容为“推帝皇之道,杂王霸之略。稽之于今,验之于古,恢恢乎若运天下于掌上”。其理论根据则是禀承儒家的“三极之道”,从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方面,针对现实,统领全局,起元正始,大根大本,关系国家长远发展、目前朝廷应该规划制订或修正的战略方针及政策,可说是一篇广征博辨,理据通畅,论证极具理论性与现实感,又赋有感染力与说服力的鸿文巨著(巨著,以其分量言),若不其然,是不会令文帝“伟之”而“大悦”,甚至说:“得生几晚矣,天以生赐朕也”;而使“思存管乐”之功业,才可冠世的薛收心折,让负有“名世之才”的房玄龄“请习”;得到“多识典故,聪辨多才”的杜淹所给予的高度评价,并为师立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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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谋策不见用而赋的《东征之歌》,则是一篇模仿屈原《离骚》体的诗歌,辞气高古而情真意切,感时伤怀有雅颂遗风,虽备极失群之音而能遗无尽之响。表示若世有皇王之道的王者出,还将“劳身西飞”,实际上已经暗示此次东归将不复再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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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续六经》,又称《王氏六经》(据陆龟蒙《笠泽丛书》称)。包括《续诗》、《续书》、《礼论》、《乐论》、《易赞》和《元经》六种。是王通于长安东归后,用九年时间,于讲学同时陆续完成。《中说》载其续六经的目的云:“吾续《书》以存汉晋之实,续《诗》以辨六代之俗,修《元经》以断南北之疑,赞《易》道以申先师之旨,正《礼》、《乐》以旌后王之失,如斯而已矣。”(60)《续六经》初编共六百七十五篇。八十卷。初由王凝搜集,王通母亲携藏;至唐通子王福畤整理时、缺十篇。勒成七十五卷;孙王勃又补编并分别为之作序。唐末散逸。关于《续六经》著述的创作目的及方法的整体情况,于《中说》可以考见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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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朗篇》:文中子曰:“仲尼之述,广大悉备,历千载而不用,悲夫!”仇璋进曰:“然夫子今何勤勤于述也?”子曰:“先师之职也,不敢废。焉知后之不能用也?是藨是蒨,则有丰年。”(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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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篇》:贾琼请《六经》之本,曰:“吾恐夫子之道或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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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相篇》:董常曰:“夫子《六经》,皇极之能事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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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书》以辩事,《诗》以正性,《礼》以制行,《乐》以和德,《春秋元经》以举往,《易》以知来。先王之蕴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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