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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一向颇为亲近儒士,登基以后更能委儒臣以重任,并虚心采纳其励精图治,振兴文教的建议。一方面搜集散佚的经籍群书,删定礼仪,兴复学校,制订律令;一方面注意总结前代历史经验,撰修历代史书。据《唐会要·经籍》载:“武德五年,秘书监令狐德棻奏:今乘丧乱之余,经籍亡逸,请购募遗书,重加钱帛,增置楷书,专令缮写。数年间,群书毕备。至贞观二年,秘書监魏征,以丧乱之后,典章纷杂,奏引學者,校定四部書。數年之間,祕府粲然毕备。”(20)同年又采纳令狐德棻的建议,乃正式颁布修史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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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典序言,史官记事,考论得失,究尽变通。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识前古,贻鉴将来。伏羲以降,周、秦斯及,两汉传绪,三国受命,迄于晋、宋,载籍备焉。自有魏南徙,乘机抚运,周、隋禅代,历世相仍。梁氏称邦,跨据淮海;齐迁龟鼎,陈建皇宗,莫不自命正朔,绵历岁祀,各殊徽号,删定礼仪。至于发迹开基,受终告代,嘉谋善政,名臣奇士,立言著绩,无乏于时。然而简牍未编,纪传咸阙,炎凉已积,谣俗迁讹。余烈遗风,倏焉将坠。朕握图驭宇,长世字人,方立典谟,永垂宪则。顾彼湮落,用深轸悼,有怀撰次,实资良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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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加详核,博采旧闻,义在不刊,书法无隐。(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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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在这篇《命萧瑀等修六代史诏》文中,明确提出修史目的是“考论得失,究尽变通,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识前古,贻鉴将来。”重视并撰述历史,本是儒家的重要思想主张和表现,因而历代皆有史书的撰修,然自汉晋以后,几乎没有官方正式颁定的史书,多为私家撰著,缺乏考订,且没有如唐高祖那样符合儒家思想的修史观,故不为士人所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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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唐高祖始诏令重修晋代及宋、齐、梁、陈、隋及北魏各朝历史。其事虽绵历数载,不就而罢,最终由太宗成立专门史馆,方始完成。其事足以说明编定史书之难,以及唐初两帝对历史经验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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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处理军机国政,亦能广开言路,勇于纳谏,集思广益,择善是从。进军霍邑时,谍报刘武周联合突厥袭击太原,乃下令回师。经次子世民分析班师将会造成敌军前后夹击,军心离散的危险形势。于是毅然收回成命。此类采纳群下建议,改图良策的事例甚多。曾下《令陈直言诏》,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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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政多僻,人不聊生。怨讟如雠,尝无控告。黎民易子而食,郡县犹有余粮。遂使聚敛无厌,穷兵不已,忠良屏迹,邪伪当涂,庆妖怪为祯祥,称希旨为奉法。至於亡灭,上莫之知。静言其事,可为太息者也。朕恭膺宝历,救斯兆庶,思革前弊,念兹在兹。起军以来,於今期月,军书羽檄,日有百数,一言一事,皆亲览焉。未明求衣,中夜不寐,恐一物之失所,虑一理之有屈。但四方州镇,习俗未惩,表疏因循,尚多迂诞。申请盗贼,不肯至言,论民疾苦,每亏实录,妄引哲王,深相佞媚,假托符瑞,极笔阿谀,乱语细书,动盈数纸。非直乖於体用,固亦失於事情。千里伫於一言,万机凑於一日,表奏如是,稽疑处断。不知此者,谓我何哉?宜颁告远近,知朕至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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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地诫斥了当时犹承前朝表疏虚滥,曲意奉迎,因循迂诞的政风与文风。按此诏旨,亦可视为有唐一代倡导质实文风之始。为了让群臣有所效法,还专门下达《颁示孙伏伽谏书诏》。孙伏伽原本隋朝地方小官吏,武德初年,针对亡隋的教训,孙伏伽向唐高祖李渊进谏三事:其一曰:“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天下”。认为隋朝灭亡的原因是“不闻其过”,因此劝告皇帝虚怀纳谏,“开不讳之路”,选贤任能,励精图治。其二曰:“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炀帝贪图享乐,淫风四起,实为王朝灭亡的征象。劝告武皇不要沉迷于声色犬马,要用雅正之声,引导社会风气。其三引《书》云:“与治同道罔弗兴,与乱同事罔弗亡”。前朝灭亡的原因多由帝王近臣误导所致。因此,劝告皇帝慎选皇太子及诸王师傅僚佐,防止奸佞浸润误国。孙伏伽指陈利弊,无所隐忌,至诚慷慨,使唐高祖深受感动。于是下诏将谏疏一并颁示群臣,以使臣僚知所向风。文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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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不闻其过而亡,典籍岂无先诫?臣仆谄谀,故弗之觉也。汉高祖反正,从谏如流。洎乎文、景继业,宣、元承绪,不由斯道,孰隆景祚?周、隋之季,忠臣结舌,一言丧邦,谅足深诫。永言于此,常深叹息。朕每惟寡薄,恭膺宝命,虽不能性与天道,庶思勉力,常冀弼谐,以匡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将申虚受之怀,物所未谕。万年县法曹孙伏伽,至诚慷慨,词义恳切,指陈得失,无所回避。非有不次之举,曷贻利行之益!伏伽既怀谅直,宜处宪司,可治书侍御史。仍颁示远近,知朕意焉。(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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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予丰厚赏赐与不次拔擢。于时军国多事,赋敛繁重,伏伽屡奏请改革,高祖都给予采纳。在唐朝平定天下的过程中,唐高祖曾多次颁布大赦令。但是不久后,高祖又要处罚义军将领。孙伏伽进谏说:“王者无戏言”,“去食存信,闻诸旧典”。往昔攻取天下时,可以随机应变,现在四方已定,应该制定法律与天下人共同遵守。“法者,陛下自作之,还须守之。”惟有诚信执法,天下百姓才肯信服而敬畏。“自为无信”,怎么可能使民信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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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孙伏伽传论》于伏伽与高祖之君臣际遇评价说:“伏伽上疏于高祖”,“从疏贱以干至尊,怀切直以明正理,可谓至难矣。既而并见抽奖,咸蒙顾遇。自非下情忠到,效匪躬之节,上听聪明,致如流之美,孰能至于此乎?《书》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斯之谓矣”(24)。赞美了伏伽忠直切谏与高祖从谏如流,足以比美于魏征与太宗君臣的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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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资治通鉴》载,“武德二年,上考第群臣,以李纲、孙伏伽为第一。因置酒高会,谓裴寂等曰:‘隋氏以主骄臣谄亡天下,朕即位以来,每虚心求谏,然唯李纲差尽忠款,孙伏伽可谓诚直。馀人犹踵敝风,俯眉而已,岂朕所望哉!朕视卿如爱子,卿当视朕如慈父。有怀必尽,勿自隐也。’因命舍君臣之敬,极欢而罢”。君臣关系如此宽松和谐,群臣自然会“有怀必尽”,极尽忠款于国事。与主骄臣谄的隋朝,真不啻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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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读通鉴论》尝论隋唐之际天下之形势及高祖之功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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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竞起亡隋,逐鹿中原),“环海无尺寸之宁土,于斯时也,白骨邱积于郊原,孤寡流离于林谷,天下之毒痛又不在独夫而在群盗矣”。“关东无尺寸之土为隋所有,于是高祖名正义顺,荡夷群雄,以拯百姓于凶危,而人得主以宁其妇子”。“故解杨广之虐政者,群盗也,而益之深热;救群盗之杀掠者,唐也,而予以宴安。惟唐俟之俟之,至于时至事起,而犹若不得已而应”,“人谓唐之有天下也,秦王之勇略志大而功成,不知高祖慎重之心,持之固,养之深,为能顺天之理、契人之情,放道以行,有以折群雄之躁妄,绥民志于来苏,故能折笔以御枭尤,而系国于苞桑之固,非秦王之所可及也”。(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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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山所谓“群盗”,也包括隋朝王世充之流的叛臣在内,然将农民义军称之为“群盗”,自是封建史家的偏见。起义军除瓦岗之外,大多并无政治远略,缺乏纪律约束,彼此之间又相互攻掠,为百姓造成危害,亦是事实。故曰除隋之虐政者,功在群雄,而平群雄之杀掠,卒安天下者,实为唐高祖。船山还认为唐之有天下,固然仰仗秦王勇略功高,然天下之定,亦赖高祖之慎重,“顺天之理、契人之情,放道以行”,相时而动。实为太宗所不及,建唐之功实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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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书·高祖本纪论赞》则对李渊作如下之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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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在周、隋之际,世虽贵矣,然乌有所谓积功累仁之渐,而高祖之兴,亦何异因时而特起者欤?虽其有治有乱,或绝或微,然其有天下年几三百,可谓盛哉!岂非人厌隋乱而蒙德泽,继以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藉扶持,而能永其天命欤?(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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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两朝类似秦、汉二代。秦、隋皆为结束数百年分裂混乱之强国,因暴政而速亡,汉、唐分别继之,并为史家羡美之强盛帝国。《旧唐书》曾以汉高祖刘邦比拟唐高祖李渊之功业,当为公允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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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教并存,独尊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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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史书记载,李渊善于总结历代兴亡经验,虽于戎马倥偬之际,亦能重视法制文教,并于思想文化领域特别注重倡导儒学,《新唐书·选举志》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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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高祖初入长安,开大丞相府,下令置生员,自京师至于州县皆有数。既即位,又诏秘书外省别立小学,以教宗室子孙及功臣子弟。其后又诏诸州明经、秀才、俊士、进士明于理体为乡里称者,县考试,州长重覆,岁随方物入贡;吏民子弟学艺者,皆送于京学,为设考课之法。州、县、乡皆置学焉。及太宗即位,益崇儒术。乃于门下别置弘文馆,又增置书、律学,进士加读经、史一部。十三年,东宫置崇文馆。自天下初定,增筑学舍至千二百区,虽七营飞骑,亦置生,遣博士为授经。四夷若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相继遣子弟入学,遂至八千余人。(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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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二年,唐室初建,百废待兴之际,高祖却急于在国学建周公、孔子庙堂。诏令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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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德必祀,义存方策;达人命世,流庆后昆。建国君人,弘风阐教,崇贤彰善,莫尚于兹。爰始姬旦,匡翊周邦,创设礼经,大明典宪。启生人之耳目,穷法度之本源。化起《二南》,业隆八百;丰功茂德,冠于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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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若宣父,天资睿哲,经纶齐鲁之内,揖让洙泗之间,综理遗文,弘宣旧制。四科之教,历代不刊;三千之徒风流无斁。惟兹二圣,道济群生,尊礼不修,孰明崇尚?朕君临区宇,兴化崇礼;永言先达,情深绍纲。宜令有司于国子学立周公、孔子庙各一所。(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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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了其对周、孔的无尚景仰,和兴化崇礼的决心。急于诏令在国子学内建周孔二庙,其用意,即是要在百废待举之前,首先确定立国大政及制定各项政策的指导思想与原则。其此后执政的实践,以及太宗、高宗乃至玄宗,莫不是按照这一既定方针,修订、完善各项礼治法规,并依之治国理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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